战场上的局势变幻莫测,李仪站在城墙上,紧紧地皱起眉头。
“两个月了。”李海在旁边说,他看着城墙之外密密麻麻的匈奴兵,一眼过去几乎望不见尽头。匈奴骑兵们穿着棕色褐色的大衣,如同移动的土块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头。最外面是投石车和弓箭手,里面是骑兵虎视眈眈。
旌旗招展之间,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刚刚结束。
持续了两个月的攻城,城内已经接近弹尽粮绝。整座九原郡都被包围起来,匈奴这次出动了十万大军,围点打援,死围着九原郡,城内百姓节衣缩食,每天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除了骑兵之外,李仪手上还有两万原本就驻扎在九原郡的步兵,两个月时间,足以将整个九原郡吃空。李仪总不能让这些兵饿着肚子打仗,先是收刮了九原郡的存粮,之后便只能去百姓那里“拿”粮。除此之外,每天战事停歇之后,他下令让百姓将家里所有木梁树木和砖头全都送来加厚加高城墙,填补被匈奴骑兵打开的漏洞。
城外之前挖了整整三道壕沟,里面布满了鹿角木,上面撒着铁蒺藜,又有整整一排的拒马桩,羊马墙,然而经过两个月的进攻,外面的壕沟尽是人骨和碎肉,鲜血浸透了土壤,整个九原郡都弥漫着一种腐烂的味道。
对李仪来说,守城本身并不难,难在九原郡被困,缺乏物资。木梁,弓箭,石头,粮食都不够了,他们甚至将百姓的房梁拆下来以补充木材。匈奴将整个九原郡包围起来,隔绝了大越派过来的支援,他们久攻不下,准备硬生生围死这座城。
这种情况下,出城作战风险太高了,尽管李仪也很想出城打一仗,灭灭匈奴的威风。
李海咬着牙说:“要不就晚上夜袭,抢了匈奴的粮草。”
李仪摇了摇头:“晚上再看,这几天右日逐王那边有点不对劲,看上去有点急躁,他们晚上可能会有什么动作,最近要提高警惕。”
右日逐王就是这支围成军队的主帅,这人是军臣单于手下一个非常厉害的将领,之前俘虏了赵平安的人就是他。
李海:“不对劲?”
“对,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强攻一次。”李仪对这种局势看得很清楚,他拍着儿子的肩膀,走下城墙,安排战后事宜。
修补城墙,制作弓箭,治疗伤员,统计损失……这些事不比打仗轻松。
夜色渐深之后,李仪和几个校尉在一起商讨了半天,有人问还能守多久,李仪心说要是物资足够,他守十年都没问题。
但物资官给了他一个令人失望的物资储存量。
主要是九原这个地方不在什么高山险峻的位置,四处都是平原,一望无际,易攻难守,敌军人数一多,围起来之后连封信都送不出去。
当时匈奴其实已经突破了九原郡,但没留兵看守,李仪带兵又占回来了。
那几个人离开之后,李海还没走,说:“将军,陛下那边应该会派兵支援的,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
李仪叹气:“陛下手上最多只剩一万骑兵,面对十万匈奴骑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且他想了想,就算是陛下派兵来了,谁能率领这一万骑兵呢。
唯一的希望,还是掌握着三万骑兵,去了河套地区的霍屹。
“不知道霍将军现在情况如何了。”李海也想到了这一茬。
李仪说:“他的作战目标是河套地区,河套地区离这里有上千里远,就算他拿下来了再回来支援,两个月时间也是不够的。”
这次作战分成了两条线路,一条需要霍屹快速转战夺取河套地区,另一条就需要李仪顶住匈奴的主力攻击。
皇帝这个安排非常合理,李仪本来就擅长守城战,霍屹擅长快攻,手下还有秋鸿光这样的猛将——当然,霍屹也十分擅长守城,不仅如此,正面列阵对敌和边缘辅助都是一把好手,当初霍丰年带领军队作战的时候,霍屹担任过各种职位。
但李仪这边的压力就很大了,城内的百姓也是人心浮动,打了这么久,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城,每天头顶上都是飞来飞去的箭矢和石头,粮食也越来越少。
李海比李仪想的要更积极一些,他分析说:“右日逐王这几日行为异常,比之前进攻得更加频繁,是不是单于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军臣单于那边?”
李海缓缓道:“匈奴有十万大军,这又不是像往常一样在草原上边跑边打,以战养战,他们也需要物资支援。十万军队每天的消耗,应该比我们要大得多。”
“你是说单于养不起了?”李仪兴致勃勃地问。
李海点了点头。
单于想退兵,右日逐王想继续打下去,这就有意思了。
不过这些都是李海的猜测而已,今天问过瞭望塔的侦察兵后,他发现右日逐王没有收到惯例的物资。除了单于那边断了支援,那就只能是有人切断了匈奴的支援路线。李海觉得还是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攻城战不论是对守城方还是攻城方都是一种煎熬,攻城手段就那么多,核心思想就是用人命去填,甚至可以把尸体垒起来,填出一条通往城墙的路。守城方则是彻底失去了主动权,因为攻城方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方式展开进攻。而守城方必须保持绝对的警醒,将所有地方都守的严严实实,一旦打开缺口,就是致命的,这也十分消耗兵力。大越多年来都是守的一方,整个边境线延绵不绝,匈奴可以从任意方向入侵。大越只能均匀地投入兵力,而西南方还有不断作乱的悍匪,南海方有海贼,战火一起,那就是四面开花。
守城方唯一能打赢的方式就是出城作战,趁包围圈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出城作战可以得到后方的支援,至少能延迟包围圈的形成。而另一个在攻城战中获胜的方法就是,出其不意地出城作战。
当匈奴进攻意图攻城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兵力都围在城墙上,如果能够在侧翼或者后方布置一支骑兵突袭,将会对匈奴造成极大的打击。
然而这两种方法对李仪来说都不适用,第一种是已经失去了时机,第二种是兵力上处于绝对的劣势。
李仪不知道霍屹的军队什么时候会回援,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但他必须撑在这里。
九原郡离长安城很近,军臣单于最开始选择从这个地方入侵,就是为了震慑大越天子。
清晨时分,九原郡还残留着一丝凉意。
“报——!匈奴从南门入侵!”斥候的声音划破了九原郡的死寂。
疲惫不堪的战士们睁开眼睛,尽管浑身伤痛,饥饿难耐,仍然挡在了城墙上。
今天匈奴的攻势比以往更加猛烈,几乎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李仪穿上战甲,手拿长/枪,嘶声大喝着:“守住!压上去!”
南门的压力极大,那些匈奴踩着同胞的尸体往上攀爬,用巨石不断撞击城墙,那些被修补过无数次的城墙轰然一声被打开了缺口,匈奴投入了更多兵力,密密麻麻的人头看上去极为可怖。
李海亲自带兵赶往南门支援,他双手拿着一柄长/枪,李家人擅长用枪,红缨闪动间,便连夺好几个匈奴的性命。
“顶上去!”
李海怒吼着!
“杀!”
小小的城墙缺口,小小的南门,如同一台冷酷无情的绞肉机,不论是匈奴兵还是大越兵,都一批一批地死去。他们的骨肉就那么融进了城墙之中,李海死死地守在缺口处,手中长/枪飞舞起来,啪地抽爆了一个匈奴的脑袋,血液四溅。
下一刻,无数飞箭从匈奴后方射过来,不分敌我,再次收割了一大批人命。
“守住!”李仪怒吼:“压上去!”
“将军!匈奴朝北门进攻了!”侦察兵厉声喊道。
李仪狠狠一捏手中长/枪,这就是绝对的被动,如果他现在调动兵力去北门,匈奴很可能在南门加大进攻力度。虚虚实实,全看他自己的判断。
“让北门那边撑住!”李仪咬着牙说:“封住城墙!”
李海狠狠甩出□□,将对面的匈奴脑袋一分为二,他眼前仍然是无穷无尽的匈奴兵。仔细想一想,十万的匈奴兵站着让他们杀都要杀到手软。
又是一轮飞箭,其中一支箭矢狠狠地插入他的右肩。
李海闷哼一声,脸色不变,长/枪再次挥出,如死神般收割匈奴的性命。
“杀!”他厉声说,浑身鲜血淋漓。
就连匈奴兵也为这人的气势感到恐惧。
李海与手下奋力杀敌,身上中箭无数,但手中长/枪仍然致命而有力。只是那匈奴源源不断,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与此同时,耳边不断传来斥候的声音。
“匈奴进攻西门!”
“北门守不住了!”
“将军受伤了!”
“杀!往前压!”
李海耳边嗡嗡作响,仅凭本能在杀敌。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大越支援来了!”
支援?!
他下意识往外看去,一支举着“越”字旗的玄甲骑兵从西北方向奔袭而来,如一把利刃插入匈奴左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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