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还好,晚上没空。”霍屹说:“怎么,有什么事?”
陶嘉木摇了摇头,他本来也只是随便一问,不过霍屹的回答让他感到好奇,陶嘉木挑眉道:“晚上没空是个什么说法?佳人有约?”
霍屹伸了个懒腰:“你看我长得像佳人有约的样子吗,陛下中秋节想去西玄观祈福,让我和他一起去。”
陶嘉木啊了一声:“这有点不合适吧。”
霍屹没反应过来:“怎么不合适?”
“……没什么。”陶嘉木自己琢磨了一会:“你不觉得自己和陛下私底下交往过密吗?”
“还好吧。”霍屹说:“不合适吗?”
陶嘉木心想,只是你现在私底下提起陛下的时间变多了,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他问:“你到底是怎么看陛下的呢?”
“他是个雄心勃勃的皇帝,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的能力撑得起自己的野望。”霍屹一直认为,这样一句话就形容概括元鼎帝了。
“对你来说呢?”陶嘉木紧接着问道。
“陛下知人善用,我很感激他。”霍屹缓缓说:“我感谢他为父亲翻案,也感谢他给我这个机会重掌北军。”
陶嘉木笑着说:“知遇之恩?”
“算是吧。”霍屹并不想深究这其中的感情:“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也是值得交往的朋友。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我承认这一点。”陶嘉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一般人,不会把陛下当普通人看待。”
在夏王朝时期,便已经有了君命天授这一概念,同时皇帝当有德者居之,陛下之所以被称为天子,是因为他代表着“天”的意志。
“天”没有具象化,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古贤也说了“天”怎么样咱们不管,就只管好世俗的事就行了。天子拥有世俗最高的权力,是“天”的代言人,本身就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在平民百姓眼中,皇帝是有神性的。
当然,离得比较近的话,这个概念就变成实际上的生杀大权了。当臣子的,有佞臣,忠臣,诤臣,他们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脾气上来了对皇帝吹胡子瞪眼也是正常的。即使如此,这种界限仍然是十分明确的。
除非把皇帝拉下马的想法,否则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臣,父子,师徒,皆是纲常。
霍灵月包扎了手上的伤口之后,便又过来找他们。她一过来就发现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霍屹和陶嘉木都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霍屹面前,说:“小叔叔,中秋节我想找李封和周云深他们去庙会玩。”
“周云深??”霍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云深是镇南王世子:“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觉得他这个人还挺有趣的。”霍灵月说:“慢慢就熟悉起来了。”
霍屹疑惑的目光转到陶嘉木身上,陶嘉木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关系是挺好的,镇南王世子都和他们坐一起了,平时经常见他们一起聊天来着。”
“那我叫几个人跟着你们?”霍屹说:“中秋节晚上我没空带你们……”
霍灵月说:“我们三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还是让小秋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回头问问他的意见。”霍屹放心不下,庙会热闹得很,太热闹就容易出乱子,小月在他眼里还不是可以单独出门的年龄。
霍灵月摸了摸自己的刀柄,说:“好吧,看小秋哥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
霍屹便去问了秋鸿光,秋鸿光自然是乐意的。
中秋节那天,丛云梦把霍灵月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出门,霍灵月站在门口问:“奶奶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没什么想要的。”丛云梦拍了拍她的头,霍灵月长的到她肩膀了:“小月和朋友们玩得开心点,记得早点回来。”
秋鸿光笑着说:“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李封和周云深两个人站在院子外面等她,两人离了手臂长的距离,互相之间也没有话说。
丛云梦不由得感叹,以前小月哪有这么多好朋友呢。
霍灵月摆了摆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去,李封见她出来,露出一个有些憨厚的笑容,周云深脚步微动,没有上前一步,站在原地等她过来。
秋鸿光熟稔地走在最前面,说:“现在庙会还没开始,咱们先去其他地方逛逛吧。对了,小月,霍将军呢?”
“他一早就进宫了。”霍灵月说。
本来去西玄观祈福是晚上的事,霍屹还觉得自己白天说不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呢,没想到陛下一大早就把他叫到宫里了。
也没什么事,只是周镇偊因为过于兴奋无心公务,干脆早早换上了私服。
霍屹骤然间穿着玄色常服的周镇偊,还有点发愣,这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三年前,他刚刚从西河边郡回到长安时,在亭子里看到的新帝。
那时候,霍屹虽然知道周镇偊成为了新帝,但终究没什么概念。当初他在花丛掩映中所看的那个挺直的脊背和泼墨般的黑发,是属于记忆中的七皇子的,而不是元鼎帝。
在那之后,霍屹就十分清晰地认识到周镇偊身上皇帝的身份了,因为他十分擅长使用皇帝的权力,并且不断在加深自己的权力。
周镇偊换了常服,颇有些紧张地看了霍屹一眼,问:“怎么样?”
他扭了扭脖子,霍屹便下意识上前帮他把衣领整理成更舒服的样子,说:“陛下丰神俊朗,人间难得一见。”
霍屹搭上手之后才觉得有些别扭,毕竟旁边还有那么多侍女,根本轮不到他来干这事。只能在心里解释说,可能是因为他经常顺手帮霍灵月整理衣领,顺手就凑上去了。
“……你居然还会说这话。”周镇偊扬起下巴,努力用眼睛看着霍屹的头顶,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双手也无处安放。
“臣此言发自肺腑。”霍屹往后退开,嘴角带着笑。
即使周镇偊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拥有堪称俊朗的外貌,最重要的是,那种被权势所熏陶出来的气质极为夺目。有时候,一个人主观上让别人觉得好不好看,其实和脸没什么关系,周镇偊身上就有一种独一无二,甚至让人感到畏惧的气质。
独特而摄人。
“在宫外,就不要称呼我为陛下了。”周镇偊又自己无意识抚摸着方才霍屹碰到的地方,说:“叫我小周怎么样,霍大哥?”
“臣不敢。”霍屹摇头,谁敢把堂堂天子叫做小周啊!
“我特许了,你就这么叫。”周镇偊心想,我还有其他一些想法……但现在还不能告诉霍屹。
周镇偊这次私服出宫,就带了十几个人,剩下的禁卫军还是隐藏在人群之中,除此之外,还调动了长安城缇骑。没办法,就算他想任性一把,也必须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这算是皇帝的职业道德,而且周镇偊也不是任性妄为的人。如果元鼎帝遇刺身亡,此时无论选出什么样的皇帝,都难以使他的政策继续延续下去。
无论是武库还是太学宫,包括尚书台以及北伐等等政策,都是由周镇偊主持大局的,而这些政策并非一日之功,需要延续下去才能看得到结果。
所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那也要当代能做完才行,政策的延续性极为重要。当初夏王朝意图建设外城墙,建到一半半途而废了,平白浪费了大量的资源和人力。
如果这种事多来几次,能生生耗掉一个朝代的多年积蓄。
他们出了紫微宫,街上的行人已经多起来了,路边摆满了小摊,显出生机勃勃的景象来。周镇偊和霍屹两人随着人群往西玄观的方向走,他们并未显得十分突兀,应该浩浩荡荡带着家仆出来的贵族们还挺多的。
霍屹本来以为会坐马车,没想到周镇偊坚持要与民同乐,他们只好夹在人群之中,幸好有侍从们挡在外面。周镇偊见了什么都感到好奇,他兴致勃勃地问了许多问题,完全是融入这种氛围中了。
“烟花大概是什么时候?”周镇偊问。
霍屹艰难地回应:“在西玄观祈福结束之后,再看了烟花,就结束了。”
“以后每年的中秋节……”周镇偊的声音,逐渐被掩盖在人群的嘈杂声中。
陶嘉木坐在二楼喝茶,他往楼下望去,正好看到了路过的周镇偊和霍屹。
他紧张地咬着茶杯的边缘,盯着两人并肩而行的样子,将一切尽收眼底。
霍屹身在其中可能没感觉,但陶嘉木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皇帝陛下那份异常的亲昵和无意识的占有欲。
他有些心惊胆战地想,霍兄啊霍兄,你真的觉得这样没问题吗?
那位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霍屹对不起周镇偊,还是周镇偊对不起霍屹,一旦出了问题,唯一会受到伤害,会被断送前程的人,是身处弱势的霍将军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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