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玉的记忆里,权贵都是优雅的,大方的,高贵的,那还只是一般的权贵,像太子殿下这般凌驾于所有贵人之上,除了皇上他最大的人,怎么也该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吧?
结果本人衣裳随便乱丢,脾气差,还说脏话,小气巴拉,一堆的毛病。
姬玉实在忍不住,纠正他,“殿下,您是尊贵的太子,怎么能讲这种话呢?”
太子抬起下巴,回答的理所应当,“太子就不是人了?”
姬玉噎了一下,太子殿下得理不饶人,“既是人,为何说不得?”
姬玉败给了他,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奖励也要不得了。
不过好歹和她调戏太子抵消,虽没有赏,但也没有罚,这茬算是揭过。
姬玉瞧见太子殿下拿着香囊,走到矮桌前坐下,将手里的东西胡乱塞进抽屉里,过了一会儿,又从里面翻了个本子给她。
“把今儿的经历写下来。”
姬玉了然,是为了对细节,免得她有什么太子殿下不知道的,比如说跟徐鹤交涉的前因后果和重点,口径不一被发现了会很麻烦。
她接过本子,刚要动手,太子殿下又道:“从你出门开始,每句话,干的所有事都要写。”
姬玉眨眨眼,“没必要这么详细吧?”
吃个饭喝个水也要说话,都记的话写到猴年马月?
这厮不会是没罚到她不甘心,又想找机会惩治她吧?
譬如挑笔记里的错处,好借题发挥?
那可要好好阐述了,尤其是调戏太子殿下那段。
太子殿下眯了长眸,“我都没嫌麻烦,你还嫌?”
姬玉望见他手底下也有个本子,估计亦是用来记东西的,他早上干的事,要与她的对上。
他是早上的太子殿下,姬玉是‘上午的’,两者结合才是一个。
姬玉干的事需要让他知道,他干的事也是,要让她晓得。
姬玉心里忽而平衡了些,没再抱怨什么,老老实实从他桌上抽了根毛笔,趴在他对面,沾了他的墨,像两个赶作业的学生,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共用一个案台,一人一本写得很认真。
姬玉边注意手底下,边去偷看太子殿下,她这边本本分分记了好几页,那边狗男人随便划拉几行已然丢了笔去看奏折。
姬玉:“……”
就知道他不可能真的那么诚实,和她干一样的活,这个人就是个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标狗。
兴许是她顿了顿,太子殿下冷冷瞥了她一眼,瞳子里隐隐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只要她露出不满的神色,他就发作。
他早就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姬玉当然不会冲动控诉他给他抓小辫子,只当没看见。
不看人,字还是要瞧一瞧的。
姬玉拿了他的本子细瞅,殿下的字很好看,行云流水,笔走龙蛇,虽写的少,但该记得都有。
早上他先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完了才去上朝,一般情况下五更起床,用膳,然后给长辈见礼,再干自己的事。
太子殿下省了早餐时间,所以才能每次五更二刻三刻左右离开,即便如此还是不够用,每次都匆匆忙忙,脚下迈的又急又快,要不然那日也不会慌忙之中穿错鞋。
姬玉承认有自己的原因在,她上完茅房随意把他的鞋挤去一边,但这人问题更多,女孩子的鞋和男孩子的都分不清吗?
还好他也知道理亏,没有怪过她,不然那时候姬玉也只能认亏。
姬玉继续看,太子殿下在朝堂上的事也记了两笔,因为赈灾款给的太少,跟户部尚书吵了一架,因为救治军队动作太慢,跟南阳将军吵了一架,因为太后寿宴安排不妥跟礼部尚书又吵了一架。
你是去吵架的还是去上朝?
怼遍天下无敌手了吗?
姬玉晓得这人厉害,也没想到这么凶,跟谁都能干一架。
难怪与自己弟弟关系差,和皇子之间也很紧张,现在看来朝堂上也不太好,满天下都是敌人的感觉。
以后要是帮他上朝,还要帮他吵架。
姬玉坐的位置高,欺负他看不见,瞪了他一下。
这人脑袋后面有眼睛,这么小小的动作还是没逃过,叫他又威胁了一顿。
“眼睛不想要就挖了。”
“喂狗喂猫也比长在你脸上好。”
姬玉扬眉,这是他第二次威胁出新意来,以前只到‘挖了’就没词了,看来太子殿下最近有恶补怎么成为坏人,坏到极致的那种。
姬玉没在意他话里的恐吓,不晓得为什么,每次太子殿下骂人,她都觉得像是青楼姑娘在撒娇。
你要个屁。
死鬼,才不给你呢。
眼睛不想要就挖了。
坏家伙,是不是又偷看我了?
喂猫喂狗也比长在你脸上好。
叫你偷看我,还偷不偷看?
姬玉嘴角不着痕迹勾起,以为自己笑的很小心,还是叫这人察觉到,斜了瞳子瞅过来。
“傻了?”
姬玉一抹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愉悦弧度已然收了回去,把自己手里的本子丢给他,觉得有必要叫他看一下什么叫做文采。
和他上句下句不连,敷衍了事的笔记比起来,她的要认真许多,从上了马车开始,一路上看到什么新鲜的,好玩的,都没放过。
太子殿下边看边嗤笑,“就知道吃和玩。”
这臭屁王一天不说两句叫人堵心的话难受,恰好姬玉是个最不在乎这个的人,任他讲,在他下一句话即将出口,张了嘴的功夫,忽而塞了个东西到他嘴里。
这人被噎了一下,想吐,被姬玉制止,“是糕点。”
她趴在桌子上,笑吟吟看着他,“我在徐府的时候尝到的,觉得不错,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包了几块给你留着,好吃吧?”
太子殿下不爱吃甜点,她知道,但他吃被人惦记的感觉。
大概是脾气太臭,没人敢说这么肉麻的话,也觉得他不需要,导致他一直没有接收到来自身边人的关怀,姬玉每次使这招,他都上当。
狗脾气没了,那些唬人的话也没再讲,安安静静含了糕点在嘴里,慢慢咽了下去。
姬玉看他吃完了,又递了一块过去,这次无需趁他不注意,刚送到他嘴边,这人仅迟疑了一下便微低下脑袋,去咬糕点。
是方形的,不大,他眼睛看着书,没在白色块状上,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张嘴就来,含的位置太多,不小心碰到姬玉。
软软的触觉从指尖传来,叫姬玉手一抖,糕点掉在地上。
太子殿下看了看毛毡上的碎渣,再看看她,狗脾气又来了,“糕点都拿不稳,你还能干什么?”
姬玉去捡地上的细屑,心说这能怪我吗?你吃东西就吃东西,碰我作甚?
她忽而望着指尖出神,她的手很漂亮,因为个子高的原因,指头修长白皙,一点也不差太子殿下。
姬玉视线集中在食指上,方才就是那里碰到了太子殿下。
虞容也在盯着她的手看,“醉心楼花魁是经历的太少了吗?叫男人碰一下手抖成那样,真没用。”
姬玉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辩解。
倔强被他看出来了。
她确实鲜少与男子接触,太子殿下算是唯一一个?
她摸了他的下巴,还看了他的胸,觊觎他的身子,今天上午也碰过这厮嘴角,但那是有意的去调戏他,没含半点东西,这次是无意的。
“平日里招蜂引蝶,勾引这个,勾引那个都是假的?”
姬玉没回话,但是收拾完掉在地上的东西,把桌上的帕子打开,露出里面两三块的精致糕点,本就不多,她还火上添油似的,自己拿了一个吃掉,桌上只剩下两块。
姬玉很快又塞了一个进嘴里,给太子殿下的‘心意’更少。
啪!
太子殿下衣摆厚重,将手边的折子碰掉在地,他人没动,寒着脸道:“去捡。”
姬玉听话的矮下身子去捡,故意慢一点,给他留好足够的时间。
她捡好回来果然发现桌上的糕点不见了,只留一个空荡荡的帕子,上面还附了些碎屑。
和她的猜想一样。
方才她就留意到了,刚哄好的太子殿下话又多了起来,嘴还比平时毒,一开始以为是针对她,后面才反应过来。
单纯是糟蹋了给他的‘心意’,这厮不满而已。
真拧巴的性子。
还好她带娃有一手,在家里时年长,在青楼时一群小姑娘以她为伍,她是唯一一个等大家都睡了,检查完门窗,给她们盖好被子才去睡的人。
照顾孩子多了,太子殿下于她而讲也是个大孩子罢了。
姬玉起身去给他倒水,倒之前先用开水烫一下杯子,撇去浮在上游的茶叶沫子,再用两个杯子互相过来过去,等凉的差不多了才给他。
太子殿下其实并不在乎糕点,他只是喜欢被人用心的对待而已,给他的吃食用心,他就会吃的多,给他的茶用心,他也会喝的多。
姬玉明显感觉臭屁王脸色好了许多,批阅奏折之余手端着杯子,不用刻意等它冷凉,直接就可以喝。
那日太子殿下拆穿了她,养废明王殿下的事,他心里明白这也是在养废他,但他还是接受了,因为他缺少关爱。
其实明王殿下和九公主没有失去母后,有人代替了这个位置,失去母亲的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而已。
姬玉母性大发,觉得养一个崽是养,两个也是养,三个好像也不多。
她要养三个崽。
姬玉视线落在一边看奏折,一边抽空看她的笔记,一边还不忘喝茶的人。
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这个崽特别难伺候,可能要花点时间,不过她还是觉得,难不倒她。
姬玉刚把他哄好,得空歇一歇,便忽而听到门外传来南风的声音。
“太子殿下,九公主求见。”
九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妹妹虞乐,字长央,今年十三岁。
自太子殿下之后,皇上可能喜欢上孩子,遍地开花,一口气生了一窝,往后的孩子岁数都很接近,明王殿下和三皇子同岁,和四皇子也只差几个月而已。
虞乐排行老九,和老二老三老四仅错两岁。
十三岁的九公主熟的特别早,很小开始就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太子殿下笔记里写的跟他吵了一架的南阳将军。
南阳将军很年轻,小时候虞乐遇难,南阳将军救过她,从那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只要有南阳将军的地方,一定有她。
从小就是个跟屁虫。
昨天太子殿下给的那些消息,有很多都是他身边的人,所以姬玉还算了解。
她看了看太子殿下,再看看自己,太子殿下脱的只剩下一身亵衣,要去见她还要穿衣裳,他嫌麻烦,没这么干。
和上次一样,人站起来,往床上一躺,把位置让给姬玉。
姬玉穿的整齐,还是早上那套,有点薄,但是屋里有地暖,正正好。
她坐在太子殿下那个位子,假模假样拿了个折子在看,嘴上不忘道:“不见。”
九公主正在跟太子殿下怄气,已然十天半天没来过,突然来肯定是有原因的,比如说关于南阳将军的事。
说‘不见’是太子殿下的正常反应。
很奇怪,明明也才认识了几天而已,她怎么就能那么了解他的狗脾气呢?
她说不见,并不代表九公主就真的进不来,所以姬玉依旧稳坐在地等着。
果然没一会儿门被人打开,一个十几岁粉琢玉雕的小姑娘走进来,直言道:“哥,明天是南老爷子的生辰宴,我想去。”
南老爷子是南阳将军的爷爷,爷爷办寿,南阳将军肯定到。
她就是冲着南阳将军来的。
好痴情的小姑娘,姬玉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她已经会谈情说爱,知道自己喜欢谁了,委实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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