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梁迟本以为她会把眼泪憋回去,她很倔,好像从来没当着他的面哭过。
沈音禾滚烫的泪珠一颗颗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垂落,一双眼睁的大大的,哭的时候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梁迟身躯一僵,还好没有丧心病狂的真的拍下来,他把手机插回裤兜里,“别哭了。”
沈音禾不说话,沉默的看着他。
他用不耐烦的语气说:“本来就丑,哭起来更丑。”
沈音禾踮起脚揪住他的衣领,她全神贯注的凝视着他,“我在你眼里好看过吗?是不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梁迟没费多大劲就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了,往边上一甩,腿上的疼痛提醒了他一件事,他好笑的反问:“你喜欢我什么啊?喜欢我是瘸子,喜欢我是个断腿?恩?”
梁迟看起来疯疯癫癫大大咧咧,对什么都不太上心,其实他的心思很敏感很脆弱,他向来都以为他和沈音禾是出事之后才认识的。
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他这样无能的男人呢?昨晚抱她上楼梯都觉得腿疼,就是个废物。
沈音禾嗫嚅,想告诉他,不是的,很早就喜欢你了,无论是风光无限的你,还是阴晴不定的你。
那个笑眯眯的端着豆浆给她,温柔的叮嘱她的梁迟,牢牢的印在她的脑海。
沈音禾知道他本性不坏,他现在就是个脾气古怪的孩子。
“我从来没把你想的很差劲。”
梁迟一方面想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一方面又觉得如果是好话,那就是她在讨好他,所以他十分矫情,擅自打断她,“叽叽歪歪的那么多话,我不想听,卡全给你,这个世上就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
沈音禾没有推辞,五根手指紧紧攥着他硬塞过来的卡,“那我不说了,你回房接着睡吧,我不打扰你。”
梁迟真古怪,和她说多了话会烦躁,还总用刻薄的语句故意刺痛她,偏偏等人真不搭理他了,他浑身都难受,尤其是这颗心,空落落的。
他认为这是病,心想等下次去何守的医院复健时,顺便把这毛病也给治了,最好根治!永不复发!
其实他这算哪门子的病?明明就是贱。
他贱而不自知。
日晒三竿,梁迟想接着睡也不太合适了。
梁叙和陈森等人陆陆续续也起床,下了楼。
两人边打哈欠边说话。
陈森说:“我好像听见有人骂大表哥王八蛋。”
梁叙:“他本来就是王八蛋啊。”
梁叙背后始终有一道凉凉的视线,他一转身,望见他哥一脸黑气的样子。
梁迟头上有一缕头发往上翘了起来,活像炸了毛的猫科动物,又凶又萌。
“哥,早。”
梁迟不屑同他说话,转头走进餐厅,餐桌上空空荡荡,连食物的影子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来,马上要过年了,刘妈昨天就开始放假了,家里除了沈音禾也没人会做饭。
梁迟这会绝不会上楼去求她弄早饭,他宁愿出去吃。
他换好衣服立马出门,车子开到半途惊觉自个身无分文,方才一时气急,全部身家,他所有的卡都塞给了沈音禾,那死丫头还全都收了。
不知廉耻!啊呸!
梁迟囊中羞涩,自然是进不了店的,他自打嘴巴,“操!你个蠢东西!”
给沈音禾银/行卡就算了,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张?
如今说什么都为时过晚,只能饿着肚子进公司。
道士等人吃了两次亏就长记性了,不管他来不来,都不敢迟到,原来每天早晨都在公司楼下吃早饭,现在他们不了,买好早点在办公室里吃。
梁迟闻到香味,感觉肚子更饿了。他板着脸为了保持老板的威严,还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来,咳嗽两声,问:“好吃吗?”
道士咬了一大口的饺子,“好吃。”
梁迟尽量自然的开口,“下去帮我也买一份。”
“老板,钱呢?”
“恩?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有钱的话,他会让他去买吗?他会吃地摊边的饺子吗?他不会!
道士用纸巾擦干净嘴边的油渍,手伸到他面前,“老板,钱嘿嘿嘿。”亲兄弟还明算账,这点小钱还是得分清楚。
梁迟:还真有胆子再说一遍啊……
“忘带了,当我问你借的,下次还你。”
道士眼神复杂的滚下楼去替他买了份早点上来,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梁迟吃饱后餍足的打了个饱嗝,然后,他小声的问道士,“一般你女朋友生气了你怎么哄好的?”
“你把老板娘惹生气了?”
“放你的五香麻辣屁,滚犊子,我从来不哄她。”他抖着腿,“快说,怎么对付女人。”
为了避免道士误会,他把哄字换成了对付。
道士冥想,“恩……对症下药,缺啥补啥。”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梁迟大手一挥,“你去商场,买几套最贵的化妆品。”
“不了不了,老板抬举我了,这玩意我不会买啊。”
“年终奖……”梁迟意味深深开口才说了三个字。
道士十万火急扰乱他,“会,我会,就没有我不会干的事。”
为了一家老小,他忍。
梁迟满意的点点头,二郎腿抖得更厉害,“去吧。”
道士走后没多久,梁迟接到一个电话。
严时打来的,说他就在楼底下,马上就上来了。
严时是他在特警队的队友,他从队里退出来之后两人也一直有联系,准确来说,他和队里的好友都还有密切的联系,闲下来就一起喝酒吃肉,每回他都喝的酩酊大醉。
严时也不是没来过,早就熟门熟路了。
梁迟倚坐在转椅上,“找我干嘛呀。”
“没事。”
“哈哈哈哈哈。”变脸贼快,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无聊!”
严时刚办完任务,累的要死,鞋子都没脱就在他办公室的皮质沙发躺下来,双手搭在脑后,英武俊朗的面孔上的疤痕,平添了几分冷意。
“队里前几天刚抓了一个绑匪,令人大开眼界的是,被绑的女孩居然爱上他了,死活不让我们抓,看把挠的,手都破了。”
“病入膏肓,这女孩没救了,直接拉去埋了吧,我要是她爹,我能把她打死。”
梁迟说。
严时闭目养神,“放心,没人给你生女儿。”语罢,他又睁开眼,坐起来,问:“你是不是还有个未婚妻?”
“恩哼~”
“真可怜。”
梁迟手里的笔朝他飞过去,“她才不可怜,你知道她有多爱我吗?爱到无法自拔,没了我就不行的那种。”
严时和他出生入死多年,他什么德行门清,“不信。”
“我打电话给她,让她亲口说出来爱我,你这种常年和右手作伴的人羡慕不来的。”
严时一声笑,“说的你这么多年好像不是靠右手。”
“滚。”
梁迟总算有正当理由给沈音禾打电话了,这可不是他自愿打的,是严时要听。
开了免提键,他拨了电话过去。
才接通,“嘟嘟嘟嘟”几声响,告诉了他残酷的现实。
严时发出一声无情的嘲笑,“呵,笑死。”
梁迟差点把手机给摔了,不可置信,“她挂了?她挂我电话,不得了不得了。”
“这就是你说的爱?”
梁迟面子掉光,继续打,这一次直接打不通了。
“我操,还敢拉黑我!”
身为老板的梁迟有好几张手机卡,他立马换了一张,继续打。
这次那人总算接了。
“喂,你好哪位?”
“你……”怎么不原地爆炸居然敢把老子拉进黑名单,你有没有一点身为未婚妻的觉悟,你的爱你的喜欢全特马在放屁!赶紧把老子从黑名单拖出来,要不然今晚回家把你搞哭了你去妈面前告状……
“嘟嘟嘟。”
他那么一长串话,根本没说出口的机会,从他发出第一音节起,沈音禾又给挂了。
梁迟肺都要被气炸,这天注定是不能消停的一天。
从早到晚,他活生生打了两百七十八个电话给沈音禾,她不接他就一直打。
两个人仿佛在比谁更倔强。
严时默默看着,犯了烟瘾,抽了根烟然后徐徐道:“梁队,你比一开始那段时间好多了。”
他刚退队那会,消瘦的不成人形,颓废苍凉,现在,废话多了,但也活过来了。
梁迟听见“梁队”二字恍惚了好一阵,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有些不习惯。
“人啊,总得向前看不是。”
他的英雄梦、少年梦,早就被碾压在车轮之下,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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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迟这天提前下班,为的就是回去收拾沈音,他想好了,今晚说什么不能对她客气。
千算万算没算到,沈音禾回来的比他更晚。
窗外的天空漆黑,梁迟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就抬头看眼墙上的钟,一股气憋在胸腔里,随时都能爆发。
将近晚八点,沈音禾不紧不慢的进屋。梁迟把茶几踹的老响,五官冷硬下来,沉沉的气压掠过她的头顶,“你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