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林以安想把今日所见所闻都归于一场梦,可实打实发生的事,比真金还真,如何可能一梦就过去了。

待他清醒的时候,他惶然发现苏眉还在身边。没有再搂着他脖子,而是双手圈住他胳膊,就那么缩成一团与他挤在步辇之中,见他醒来满脸欢喜,还把脸颊贴上他胳膊轻轻蹭了一下。

这种依赖和亲密无间……林以安太阳穴突突地跳,余光往周边一扫,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被转移到了后宅宴客的花厅,而屋里还有其他人。

嘉禧公主、李氏、林恒礼,面生的丫鬟护卫以及一个直缩脑袋的郎中,每个人都盯着他瞧,像极了三堂会审的架势,屋内更是安静得诡异。

他打量一圈,目光最后又落回在身侧的小姑娘面容上。

她不知何时闭上眼,一脸安心地依偎着他。

林以安此时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但他性格内敛,从年幼便练就的本事,越是使人难耐的场面他越是泰然不动。只是不动声色把身子往侧边靠,尽量不与她挨得太过紧密。

花厅内的寂静如同一艘无法靠岸的船只,久久飘荡在这片上空中,林以安在凝重的气氛中垂眸,与无声融为一体。

苏眉当着许多人面前喊的那一声夫君,不是能闹着玩的。

都已经惊动他嫡母,对方肯定都清楚事情的缘由了。

既然如此,他且听令就是。

林以安不是女子,却懂名声对女子而言如同性命。他不知苏眉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亦不想深入去探究,他这样的人,在这件事上只要当个哑巴就好。

他把自己的心态归正,忽略胸口还隐隐作疼的伤势,更宛如入定的老僧,一动不动。

殊不知耳边忽然响起小小的一声呼噜,像小猫受逗弄时发出的声音。

那道声音莫名挑动他心弦,余光往身侧一扫,抱着他胳膊的小姑娘居然睡着了。仰起的小脸毫无防备,小小的呼噜声正是从她微微嘟起的双唇间发出。

林以安怔愣,同时心底升起怪异的感觉。

他从来就没有被人依赖过的经历,更何况还是个大刺刺就睡在他侧边的姑娘家,还睡得这般香甜……

“小叔现在清醒了吗?”李氏终于是沉不住气了,张嘴就透出一股的阴阳怪气。

林以安敛神,收回视线,目光再次掠过她香甜的睡颜,不由自主地压了低声音回道:“大嫂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

李氏登时气得不轻,他嘴里一句轻描淡写的有何吩咐,多么的事不关己?!

明明醒来了,却不知道推开他手边的侄媳妇,还问她有何吩咐?!

李氏只当林以安是在给自己没脸,张嘴就要教训,嘉禧公主冷冷的声音比她快了一步,与身边嬷嬷道:“慧心,你与他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末了又朝儿媳孙儿看去,“你们母子跟我来。”

说罢起身便往相连的侧间去。

李氏脸色不好地跟过去,林恒礼自事情发生后亦阴沉着脸,离开前还朝林以安放了个冷飕飕的眼刀子。

他骄傲惯了,从来都没把这个庶出的叔父放在眼里,结果今儿苏眉狠狠给了他个没脸,暗地里已经对林以安横生怼怨。

侧间一进门的地方摆了个红漆虫草纹的高几,上方花瓶内插有桃花,屋内暗香浮动。守在外头的人见主子们进去,极有眼色把门关上,这一关,花香便越发浓郁。

嘉禧公主走到圈椅里坐下,母子二人默不作声站在她跟前,被投入窗格的阳光一照,显出一股子蔫劲儿。

“都这个要死人的表情做什么!”

嘉禧公主重重在扶手上一拍。

沉闷地声音让母子二人心头突地一跳,抬眼去看神色威严的老妇人。

“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解决,但这门亲事不能退!”

嘉禧公主字字铿锵,让两人脸色又变了变。

李氏憋屈地道:“母亲,多少只耳朵都听到她朝林以安喊夫君,你让恒礼如何还能再娶她?!”

“出息!古有忍胯|下之辱,恒礼今儿这个算什么,说到底还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郎中不是说了吗,她是因为撞到脑子才神志不清。”嘉禧公主再度一拍扶手,但冷厉的声音逐渐变得缓和,望着孙儿又长叹一声道,“恒礼,你知祖母为你争取这门亲事下了多少功夫?你也明白这门亲事意味着什么,苏眉又是因为谁变成这样?”

林恒礼虽然气愤苏眉的举动,亦对祖母的话有不认同,但此时仍旧沉默着,只有眸光不断闪烁,像是在思索什么。

嘉禧公主见他没吭声,倒为他此刻还能沉得住气而感到一丝欣慰:“现在退亲,退的可不是亲事,而是结仇!本就是你犯了糊涂,和忠义侯继女不清不楚被抓个现形,又让苏眉受伤,忠义侯那头已经不好应付了。但如今苏眉疯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那下贱胚子为夫君,这最委屈的反倒是你。”

说到这里,她两手一摊,果决道:“你索性把这委屈受个彻底。亲事不退,还按先前定下的,两年后成亲,忠义侯那头便不会再有意见,你和苏家继女的事也能就此揭过。”

“母亲!”李氏又拔高声音惊呼,不敢相信老人的决定。

嘉禧公主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冷冷睃她一眼,再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孙儿,语重心长:“郎中说过,像苏眉这样的,最后痊愈的不少。哪怕万一,万一她不能好了,对我们而言也就是多张吃饭的嘴巴。不过就是个女人,她要真一直疯疯癫癫,你自有借口能再娶多一位妻子来掌家,到那个时候忠义侯跟我们已经绑一块,想抽身也不能了。”

“母亲!不退亲,恒礼颜面何存?!她对着林以安又搂又抱,今日是府里下人见到了,可明日呢,后日呢?任她这样,恒礼以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恐怕连国公府都要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卫国公府后宅就是嘉禧公主的一言堂,可李氏再也忍不住了,认为婆婆对此事的处置实在是太过荒谬!

“你闭嘴!”嘉禧公主一再被打断,对长媳耐性告罄,厉声道,“今日宴会出岔子,也有你管家不力的原因!”

哪个府邸能让宾客随随便便就离开主家人的视线!

李氏被婆母压迫太久,只是这一声就让她软了腿,脸色惨白,嘴唇嚅动却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嘉禧公主责问过儿媳,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导孙子:“祖母知道你委屈,也替你都打算好了。苏眉的情形你比我更清楚,任谁去拉开她和三房那个,她都会被刺激得越发疯癫,死不撒手。这反倒有利于我们与忠义侯谈和,我会派人亲去给忠义侯说明白,忠义侯也不会想让外人知道女儿成了疯妇,还失去名节。他身兼守边陲的重任,连京城都回不来,无暇顾及女儿的。我会说服他,就让苏眉在卫国公府养病,我把你们都安排住一个院子里去,把人就放在眼皮底下拘禁起来。正好三房那个腿废了,他们谁也跑不出卫国公府,不让他们见外人,外人如何能得知这些?谁又能看我们卫国公府的笑话?!”

“孙儿……明白了。”

林恒礼在老人说完事情处置的章程后,闭了闭眼,把握得青筋凸起的拳头背到身后,咬着牙硬生生逼自己应下了。

是个男人都经受不住头顶绿云的刺激,可他清楚与苏眉定亲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另外一项便是……他会遇到苏沁是苏眉算计的。

所以他对苏眉现在疯疯癫癫的模样亦有存疑。

如果这是苏眉假装,只是为了逼迫他退亲,他更不会如她的意!

这么想着,他心里就好受了许多,大局当前,容忍区区一个疯妇又如何?而且那个疯妇也不能逃脱他的手掌心,以后如何磋磨还不是看他心情。

林恒礼甚至还感到了一丝丝报复的痛快。

李氏见儿子居然就这样答应下来,一时接受不了,站在那儿都摇摇欲坠。

嘉禧公主并不多理会长媳。她这个儿媳妇说到底就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内宅妇人,还好孙儿自小有自己教导,如今已经显出能独当一面的稳重来了,男儿成事就该能屈能伸。

“很好,随我出去吧,外头还有那些苏家人要打发。”嘉禧公主为孙儿的识大体满意至极,严肃的面上终于露出笑,朝他伸手。

林恒礼从善如流去搀扶她,再回到花厅。

林以安已经听过惠嬷嬷描补了他失去意识后的种种。说是在他昏迷后任谁都没能拉开苏眉,一碰她就尖叫哭喊,即便是与她自小一块长大的丫鬟也束手无策。

直到李氏把郎中喊来,郎中再三强调神志不清的病人不能再受刺激,他才连同苏眉一块被抬到花厅。

所以苏眉在摔到脑袋后,错把自己当成夫君,把他当成唯一能信任的人。

林以安心情复杂地凝视熟睡的小姑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会选择他呢?

这件事对他而言,其实还有那么些无妄之灾的意思,恐怕已经一举成为嫡母和长房的眼中钉了。他颇感无奈,伸手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

当然,惠嬷嬷把林恒礼推倒苏眉的原因给轻描淡写为是误会,即便当着紫葵的面,亦说得理直气壮。

紫葵被气得浑身发抖,又插不上话,此时见到嘉禧公主等人出来,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言道:“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回禀我们家侯爷,我们这便告辞!”

说着朝跟随过来的苏家护卫示意,准备把熟睡的苏眉带走。

“等等。”嘉禧公主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制止道,“你叫紫葵是吧,你确定就这样带走你们姑娘,于她病情有利?你就不怕你贸然的做法,把你们家姑娘害了,方才你不是在场?有个万一,到时就不是我们要如何跟亲家交代,而是你如何与你们侯爷交代了。”

紫葵被说得脸色铁青,嘉禧公主乘胜追击,问郎中:“薛大夫,病人如若再受刺激会怎么样。”

郎中本来以为就是上门来看个头疼脑热的,结果亲眼目睹了贵人家不可告人的事,虽然他是国公府惯用的,此时仍是又惊又怕,恨不得没来过。而且他听出来了,嘉禧公主是要拿他的话做垡子了。

可明白又能如何,现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恐怕只有顺应国公府才能得以保全。

薛郎中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紫葵道:“这位姑娘,你们小主子是真的不能再受刺激,刺激过度恐怕一辈子都得疯疯癫癫。”这话不算诓人,确实是最坏的结果。

紫葵脸色又白一分,嘉禧公主示意惠嬷嬷,惠嬷嬷脸上当即堆起笑,把紫葵拉到身边低声说:“紫葵姑娘,我们公主的话你可以不信,但郎中的话总该听听,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紫葵就看向在林以安身侧睡得香甜的小主子,心中的防线在动摇。

“好了,今日的事我们林家亦有不妥当的地方。恒礼方才已经亲口答应过我,不管三姑娘变得如何,他都会按照约定娶三姑娘,现在最要紧的是她的病情。”嘉禧公主恩威并施,“紫葵姑娘护主心切,我懂,亦十分欣赏。这样吧,今日三姑娘就先在府里住下,我会安排得妥妥当当,不会叫人非议她半句。亲家那边我会派人亲自去边陲报信,紫葵姑娘也安排人一同前去,我林家绝不会对侯爷有一句不实的话,你觉得如何?”

紫葵心中乱极了,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小主子。可嘉禧公主字字都戳中了她如今的顾忌,一是姑娘的病情,二是姑娘的名节。

她们夫人走得早,世子侯爷不在,继夫人更是靠不住,她此时此刻是真的没有了主意。层层压力下,紫葵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坐倒在地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悔和恨都化作了眼泪。

林以安见此,即便不知嫡母真正的打算,也明白她已经胜券在握。哪怕是暂时的,都把事情压了下去,主动权牢牢掌控在手里,免不得对被逼得进退维谷的紫葵生了同情。

嘉禧公主那边喊人把紫葵扶起来,又柔声安抚几句,不再管哭哭啼啼的紫葵,就开始吩咐人去收拾院子。

兴许是紫葵的哭声太吵,苏眉在此刻醒来。

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茫然地看了众人一眼,视线很快就再落在林以安身上。

见到林以安,她就莫名安心,朝他展颜一笑,双手去圈住他脖子,欢喜地拱到他怀里:“夫君!”

林以安因为她的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更感受到屋内几道刀子似的目光飕飕朝他甩过来,其中一道尤为凌厉。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林恒礼,这会子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他在心中苦笑,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难消美人恩,试探着伸手把她往外推,想要跟她多拉开些距离。

苏眉被他往外推,倒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她把恩人错认为夫君,也不懂自己正把恩人往火坑里推,再拱回他怀里,还朝他撒娇:“夫君你也抱抱我呀,你以前不是说最喜欢眉眉了。”

从火坑边缘摔下去的林以安猛地闭眼。

他在侄子心中可能是一具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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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霸道·宠夫·眉:那我就把他气成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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