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卿将左哲让到亭子里,亭外虽漫天飞雪,亭内却温暖如春。亲自为左哲斟上一盏热茶,顾婉卿道,“怀南王何出此言?”
左哲并不敢饮那茶水,氤氲的雾气中,但听他叹息道,“皇后娘娘何必明知故问呢?安国虽祸起萧墙,根基还是稳的,若不是有人找准安国的病根,痛下狠手,安国焉能如此迅速地陷入战火中?”
“何况以皇上的性子,他绝不会受人摆布,想来他既敢回京,自有应对的方法,怕是眼下皇上已坐镇奈良、只待东山再起了吧!”
左哲猜对了一半,猜错了一半。
对的是,确实是左煦了解安国的痛点,促使左弘出征,进而导致怀南王痛下决心、联合众多势力反叛朝廷。
错的是,他以为奈良四城是因左煦在此,所以才轻易收入囊中,加上顾婉卿今日又出现在这里,更让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顾婉卿只是抿唇轻笑,并不就此事过多纠结。“怀南王途径奈良,本宫原应备上好茶好酒,以示待客之道,然怀南王如今形势危急,久留恐无益,本宫就代皇上在这里为怀南王送行了!”
左哲性情多疑,听顾婉卿如此说,越发不肯离去。他拉开亭子的帘子,只见寒风呼啸,早已不见了追兵的踪迹。
他回过身来,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跪倒在地,对顾婉卿抱拳道,“老臣谢皇上、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皇后娘娘,老臣造反绝非为一己私利,全因左弘昏庸无道,不视朝政,加上他因妻子被掳之事率兵亲征,老臣这才生了反叛朝廷之心。”
“皇上本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只要皇上有坐拥江山之意,老臣必誓死追随,还请皇后娘娘代为转达!”
左煦在安国的根基实在太稳,只要他在,只要他肯,旁人并不敢生出他念。
顾婉卿微微点头,“怀南王一路好走!”
左哲正如顾婉卿所想的那样,他一路向鲁北进发,很快与鲁北王汇合。两人的势力虽迅速壮大,却有意无意地避开奈良前进的通路,只从另一方向继续与安军周旋。
此次事败,左弘下了圣旨,狠狠地将长阳斥责一番,责令他率兵征讨盗匪及起义的百姓,这正好也如了顾婉卿的愿。
虾兵蟹将本就掀不起大的风浪,早点收归已用才是正经,免得毫无章法,平白涂炭了生灵。
恭亲王府,玲珑筑。
“阿嚏!”左嫣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她围着被子坐在**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左煦,“爹,我冷!”
外面大雪飘零,玲珑筑内更是数九寒冬,左弘心狠,在这样的冬日里并没有送来煤炭供左煦父女二人取暖,左煦虽有办法弄到炭火,却也不能使用。
毕竟一旦暴漏他有内线,前功尽弃。
他脱下衣衫,盖上被子,将左嫣抱住,让自己身体的温热温暖着她,屋中的寒冷让他轻呼一口气,好在多年习武,身体底子厚,倒也无甚大碍。
“还冷吗?”他低声问道,语气中满满的慈爱。
左嫣摇了摇头,越发抱紧了他,“有爹在,嫣儿就不冷了。”
“爹,娘什么时候来找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这里到处都是水,一点意思也没有,都没有人陪我玩;这屋子也是,夏天闷热,冬天又冷得要死;还有那些饭菜,都没有娘做的好吃……我不喜欢这里。”
左嫣抬着头,絮絮叨叨的,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像天边的明珠。明明是该天真无邪的年纪,却偏偏与自己同被软禁在这里,左煦只觉心中酸楚。
纵然是权宜之计,到底是自己无能,让他的妻子冲锋陷阵,让他的孩子与自己落入如此境地。
“再等一等,再过阵子,爹就带你去见娘亲好不好?”他说道,眸中却是比左嫣还要深的憧憬。
此刻,左嫣在左煦身边,左煦已为顾婉卿铺好了进京的路,他本可以带着左嫣远离京城,回到顾婉卿身边,从此一家并肩前行。
可是,想到三个月前,影麒的话,让他所有离京的准备不得不暂时搁置。
影麒说,“高卓名为辅政王,实为太上皇,左弘与高卓,形同父子。”
彼时,左煦的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纵然高卓助左弘登基,左弘到底还是左家的天子,他如何会允许高卓骑在他的头上而无丝毫异样?
再查之下,越发离奇。
先皇后,也就是左弘与左煦的母亲未入宫时,曾与高卓青梅竹马,甚至两家已指腹为婚,若不是先皇从中作梗,想来高卓与先皇后二人早已喜结连理。
这样的认知,让左煦越发奇怪。
当年,母后是恭亲王府的竹林遇袭的,父皇则是忽然暴毙,驾鹤西归,那么这二人的死,会不会也与这段三角孽缘有着关联?
左煦让影麒顺着这条线去查,这才发现,当年刺杀母后的幕后主使,竟是父皇派去的暗卫!难怪此事到后来忽然结束,任左煦如何追查,都石沉大海,再无音讯,原来,竟是父亲从中作梗,在处处阻止于他。
父皇为什么要派人刺杀母后?他未曾查到,父皇的死因,他也尚未得知。这个宫廷,还有太多的谜团需要他去解开。
所以,他不能走,至少现在还不能。
“爹,我昨晚梦到娘亲了!可是,她的样子好模糊,我用力回想了好久,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如果娘亲回来,我却不认识她,她会不会很难过?”左嫣扁着嘴,眼泪旺旺的。
左煦轻轻闭眼,顾婉卿的样子就那样在眼前出现,她淡然地样子,她微笑的样子,她藐视天下的样子,总是那般清晰。
被子里渐渐暖了起来,左嫣也是困得厉害,头一点一点的。
左煦微微一笑,“乖,嫣儿先睡觉,睡醒了,就能看到娘亲了!”
外面的雪如鹅毛一般,天色阴暗,分不清时辰,不知过了多久,左嫣的呼吸渐渐平稳,左煦蹑手蹑脚的下了**,拿起桌上的笔,在宣纸上慢慢描绘。
骄阳下,她一身简单的装扮,站在树影下,微风拂过,她的鬓发随风扬起,说不出的飘逸洒脱,她的目光是年少时的灵动和聪慧,却带着一股子不易察觉地冲劲。那是他初遇她时的样子,那一次,他几乎杀了她。
也是这样漫雪纷飞的日子,她一身嫁衣红得耀眼!她为他吸掉毒蛇的血液,她大汗淋漓地扶着他走出困境。彼时的她,一身的浩然正气,一身的家国天下,从没有一个女子,可以以这样的姿态,这般入他的眼!
那年老丞相安余的府邸里,所有人都跪在他的面前,战战兢兢,在他以为他被天下遗弃的时刻,是她走到他的身边,她的笑容明亮而纯粹,她的眉眼真挚而善良,从那一刻开始,久经沉寂的心脏蓦地抖动起来,再也停不下来。
……
每一幅画,都是一份刻骨的记忆,左煦画得极为专心,连影麒出现在他身后许久,他也一无所觉。
还是影麒轻咳一声以示提醒,“皇上,先皇之死已经查清了!”
左煦将那些栩栩如生的画像晾晒在一旁,打量着宣纸上面的人,即便她与自己千里之隔,然只要这样看着,竟也觉得莫名的温暖。
许久,他终是回过头来,视线已瞬间转冷,“如何?”
影麒抱拳回道,“先皇的死,也有蹊跷。先皇本身子健壮,却在薨逝前的三个月,骤然喋血,药石无医,属下查了下医馆的档案,却发现档案原有的部分已被人撕扯下来,更换成了一种重疾,而当年为皇上诊治的太医,也纷纷不知了去向。”
“说结果!”左煦道,眸中晦暗。
影麒回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先皇的死因,终是发现,先皇并非得重疾而死,而是有心人才先皇的饮食中做了手脚,这才导致先皇意识恍惚昏沉。”
记忆中,是父皇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样子,便是在他大战而归后的半个月,父皇清醒时,依然对他寄予厚望。高卓说父皇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便理所应当的以为父皇的样子只是做戏给他看而已,并未做他想。
可如果父皇的死、母后的死都有蹊跷,那么,父皇想要隐藏什么?对父皇动手之人又想要隐藏什么呢?
某个念头在脑子里呼之欲出,左煦眉宇霎时狠戾起来,“去查左弘!查他的身份背景,我要知道,他与高卓究竟有什么关联!再去查一查高卓在母后入宫后,是否与她仍有接触!”
“还有,我的身世再彻查一遍,我要知道,我的生身父母究竟是谁?”
“是!”影麒回答,眨眼间,已不见了踪迹。
烛火摇曳,左煦的双手已冻得冰凉,心中却燃起一股火焰,那火焰叫嚣着要冲破他的胸膛,要燃烧整个天际一般。
双拳握紧,指节作响,左煦眯起双眼。
“天煞孤星”之事,愚弄了他十五年,若连他的身世也是假的,就不要怪他不念当年!(重庆书厂)《娘娘吉祥》仅代表作者举世清华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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