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洛听到艾歆的质问,无从回答。从高中起就偷偷暗恋隔壁班的这个叫秦诚的人,学校辩论赛上他是那么的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他亦是球场上的灌篮高手,若是球场周边围了一多半的女生在加油呐喊,必定为的是秦诚。文洛每天从教室背着书包去食堂的路上,会在人群外围的缝隙里偷偷看一会儿秦诚帅气的跃起投篮,在女生们的尖叫声中悄悄转身离去。走出去不远再回头望向球场时,球场上和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几个女生跑上前去给秦诚递水和毛巾,秦诚诚然接受,仰头大口大口的喝着矿泉水,文洛在心里说,连喝水都是这么帅气逼人。
文洛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大自己2岁的哥哥,父母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观念练就了文洛的自强自立,在学习上碾压哥哥是最让她聊以安慰的事,尽管父母的偏心没有任何改善。高考是文洛生命中的一场决战,也是逃离这个让她有些心伤的家的唯一的机会,高中三年,她对自己的要求是在考上大学之前必须心无旁骛,也只能将这份暗恋深深的压在心底。
新学期开学的早上,文洛和发小骑着自行车去学校的路上,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自行车赶超之后,猛然发现自行车上那个熟悉的背影不就是秦诚吗?至此之后,每天早上和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基本都会在路上与秦诚擦肩而过,从那天开始,文洛每天在来回的路上有了期待,每次有那么一瞬间可以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直到有一天在高三晚自习后,文洛独自骑车回家的路上,从大道拐进灯光昏暗的巷子里之前,文洛又看到秦诚吹着口哨响着铃铛骑车飞驰而过,只顾歪着头看一侧,文洛被巷子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车把左右摇晃着,“哎呀!”一声,文洛跌落在地上。不远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开始往这边移动过来,等到凑近文洛才发现是个满身酒气的男人,男人过来伸手就要抱文洛,文洛吓的大喊,不远处又传来了自行车的铃铛声,秦诚听到文洛的喊叫声又返了回来,把自行车放倒在地上,跑过来一把推开醉酒的男人,帮文洛扶起地上的自行车,并一路随行,直到送文洛到了小区门口才知道,两个人的家只是隔着一条巷子。
从此以后,两人在路上遇到便不再是陌路人,秦诚会从文洛和朋友的身后突然窜出来,一路绝尘而去,或者哼着歌远远的跟在后面闪着自行车车把上的前灯,暗黄色街灯下的那一束光亮照进了文洛的心里,也照亮了负重前行的高中生活。
高考渐渐临近,在仅有的一次交谈中,文洛了解到了秦诚理想中的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文洛也写了与秦诚向往的同一所大学,最终两个人被同时录取。
万般期待的大学生活终于要来临了,作为家住临街又同校的文洛与秦诚,一同赶赴千里之外的大学校园,文洛像一只脱了线的风筝,有种比翼双飞的窃喜。尽管家里以哥哥学美术花销大为由,每月打到文洛卡里的生活费仅足以支撑半月,文洛紧衣缩食,秉承“先生存后发展”的策略,在修好基础课的同时,通过学生会的干事竞选,进了外联部,只因为艾歆说外联部的工作对她日后打工有益。
秦诚进了校篮球队,文洛每次见到他,从他眼中觉察出了一丝柔软,但文洛觉得,或许秦诚对她只是他乡故知的乡曲之情,而对于面对生存压力的文洛来说,对这个一直眷恋着的大男孩有些无力感。
大二开学返校的路上,看上去愁眉不展的秦诚向文洛道出了患有尿毒症的父亲需要换肾,家里的积蓄刚刚够手术的花费,但秦诚的学费还是没有着落,有可能要休学。返校后,文洛与学生会干部协商,一起发动了募捐,帮助秦诚解决了燃眉之急。但生存的问题也一同摆在了秦诚面前,在文络的帮助下,秦诚也开始如同文洛一般,利用周末的时间做家教、发传单,几种工作应接不暇。
那是一个仲夏夜,秦诚做完家教在地铁站遇到刚从快餐店下班准备坐地铁回学校的文洛。地铁车厢里人不多,文洛把耳机塞进耳朵里,舒缓的钢琴曲似淙淙泉水在耳畔流淌,有喜欢的人相伴在侧,即使仅仅是个藏在自己心里的秘密,也足见心底生花。坐在一旁的秦诚从文洛一只耳朵里摘下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望着双目微闭的文洛,秦诚歪着头轻轻的吻了文洛,文洛心里的花终于开了。
走进秦诚的内心,文洛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沉重,家庭的重担让那个当年才华横溢、潇洒倜傥的少年变了模样。
在文洛生日那天,秦诚送文洛一枚水晶戒指,文洛摘下项链把这枚定情信物串在上面,日日戴在脖子上,满满的幸福感从心底溢了出来。
大四伊始,父亲破天荒的从千里之外赶来看望文洛,受宠若惊的文洛有些许感动。父亲临走之际,倪了一眼旁边的秦诚,提醒文洛要早为明年找工作做准备,女孩子读个本科就很好了,研究生就别考了,早晚要嫁人的,等嫁了人,他们做父母的往后就没什么责任了。
秦诚作为家中独子,父亲患病后,他早已迫不及待的要尽快工作挑起家庭的重担。毕业临近时,两个人奔波于每场大大小小的宣讲会,文洛已经接到了最中意的一家公司的入职通知,秦诚却总是在薪资待遇方面同几家公司谈不拢。
临末,秦诚阴差阳错的参加了一场军事院校的宣讲会,意外中通过了层层审查,正在去或不去难以抉择的关头,经过在部队任团级干部的二叔一番利弊权衡之后,唤醒了秦诚儿时参军的梦想,即刻匆忙的收拾行装,在文洛请假回家为奶奶奔丧期间,没来的及道别,留下一封疾笔的信笺便倏然南下奔赴海军院校。
一别三月里,文洛打过去的电话大多是忙音,秦诚解释说纪律严明,电话基本是打不进去的,不过偶有秦诚寄来书信,那是文洛读过最美的情诗。渐渐的,文洛从鸾飘凤泊的字迹中读到了浊骨的思念和另一种生活体验,这种在黑暗中前行的爱恋让文洛没有了安全感,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那是一个淅淅沥沥下雨的傍晚,文洛拆开秦诚的信,没有情诗,是不同以往的画风,消极的、负面的情绪透过纸张传达给了文洛,最后的论点是,我们分手吧。文洛看着最后的句号,直到它淹没在茫茫湖水之中,半晌,湖水决堤。
为什么不是问号,却是句号?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
文洛双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从茶几上拿起那枚闪着皎洁光亮的戒指,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说道:
“他说相思茫茫无穷极,他忍受不了这往后的相思之苦,即使几年后分配了,也是常年累月在海上漂泊的生活,聚少离多,不愿让我忍受军嫂的凄苦,更不忍把照顾他父母的重担交予我。我根本不相信他这些说辞,我要等他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傻姑娘。”艾歆伸胳膊拦着文洛的肩,“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从大一到现在,我都替你累,你本该可以做着你的学霸,顺便无忧无虑的享受着爱情,可自从你俩在一起,你为他放弃了太多,可他呢,去了军校了才想起要替你着想了,早干嘛去了?”
文洛垂下眼睑,说:“是我先喜欢的他。”
“人都是会变的,高中那会儿的你跟现在的你更是完全不同的,你现在有了明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女孩,他也一样,离开了校园这片相对纯净的土壤和单一的氛围,你们也逃脱不了‘毕业季就是分手季’的魔咒。傻姑娘,该放手就放手吧,大千世界精彩绝伦,比他优秀比他帅的小哥哥千千万啊,秦诚不是你池中之物,别再做井底之蛙了。”
两个人端起酒杯,音箱里传出一首应景的歌声: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一杯敬远方...
喝到微醺,艾歆打开手机,重新连接了播放器,欢快俏皮的音乐不绝于耳:
h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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