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九年前,他们上一辈子的高一下学期,正是月考结束的当天。
纪怀清无意瞄到了那个站在公交站前熟悉的身影,一个急刹车,把车大咧咧地停在公交车位上。
这个追到阿北的赌约早就到期,他却将这个游戏,无限延长,
“哇,阿北,你好大胆子,放了我鸽子,一个人在这发呆?”
纪怀清从车上下来,故作偶遇,见林向北许久没有反应,蹲下身,才发现她用凌乱发丝掩饰的凌乱泪痕,手里紧紧捏着那个蛋糕已然被摔得乱七八糟的包装盒。
他蹙眉,擦掉她眼泪,“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林向北眼泪巴拉巴拉的掉的厉害,根本听不进去话,整个人灵魂被人抽掉了一样,纪怀清没见过林向北这个样子,当下有些六神无主。
哄女孩子开心,买点奢侈品就能和平分手的事他做过多了,阿北这种拿钱办事的,别的一点情分都不讲的性格,他其实不太清楚要怎么办。
他蹲在她旁边一会,平时用来哄女孩子的好话都说了,林向北依旧听不进去,也没有办法冷静下来,甚至踹了他一脚,转过另外一边哭。
沈娟娟的电话他挂断好几次,实在没办法了,他才接,沈娟娟直接在电话里就破口大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外面瞎逛,快点给我滚回来,准备去哭丧!”
纪怀清觉得沈娟娟莫名其妙,又不能不服从安排,为难地看向林向北,拦了辆出租车,把她推上去,看向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有一瞬的迟疑,最终还是在沈娟娟的手机夺命call里败下阵来,朝着林向北挥了挥手,“回到家给我打电话,知道吗?我先走了!”
纪怀清是到了家才知道,他母亲让人去撞了林家接送林以豪的私家车,这个时候,已经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百分之九十九,救不活了。
纪怀清这才反应过来,林向北为什么会那么伤心,林以豪那个小尾巴经常跟着他们一起逃课,虽然不是亲弟弟,向北还是挺喜欢那孩子的。
他转身就要出去,就被沈娟娟拦着披头一顿臭骂,他只能偷偷给林向北发短信,询问她有没有到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上了出租车的林向北沉着脸,硬是忍着不让自己再哭出声,“师傅,改去明大医院!”
下了车,林向北直冲急诊手术室,林进生和沈曼盈忐忑守在门口,看见她,怒容更甚。
“怎么样了?”林向北急刹车一样停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问完,沈曼盈已经抬手,对着她的脸,“啪”的一声异常清脆。
“怎么被撞的不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他本来今天乖乖呆在家的!都是因为你!就是你害的他!”
林向北脸火辣辣的,一股腥甜从嘴角流出,两边耳朵嗡嗡的听不清楚她后面在骂什么,林向北没有躲,任由她继续拳打脚踢。
她从来不知道求人,如果不是纪怀清那会有电话,她可能会请求他带她来,这对夫妇也不敢当着纪怀清的面给她难堪。
自己来这一趟,她鼓足勇气、做足了会被各种刁难的准备,她只想要林以豪平安的消息。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们脸色沉重的走出来,“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林进生扶着晕厥过去的沈曼盈,看着陆续出来的医生,感谢鞠躬,眼泪到底没忍住,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岁。
林向北趁着这段时间溜了进去,手颤抖着掀开那一层白布,林以豪伤得很重,他的身体甚至都不能算作完整,明明今天下午他还是鲜活的一条生命。
因为她隐瞒自己身份的事,她和林以豪吵架,要他远离自己,他不肯放弃,求着她认他这个弟弟,她不理会,他就隔着一段时间来磨她,今天给她送的蛋糕,也被她摔了,就为了赶走他。
他在回家的路上,就遭遇了这场罹难。
白布慢慢被眼泪浸透,手术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她自己的抽泣。
良久,她站起身,摩挲他早已经变得僵硬冰凉的脸,他到死都不知道,她愿意认他这个弟弟,只是不乐意认陈进生,“下辈子不要找我这么差劲的人做姐姐。”
她在医院附近的小商店买了包烟,蹲在寒风里吹了许久,看着已经摔的稀巴烂的蛋糕,一口一口吃了。
她到底拆开烟盒,将烟抽了一口,呛得肺都要咳出来了,再吸一口,烟入喉咙时有几秒钟如当头一棒的晕眩,再怎么难受,都比不上烧心的痛。
正迷离时,男人好看修长的手指夺过她的烟,用力一掐,烟雾渐渐飘远。
“不会抽就不要抽,总学坏!都一点了,在这呆着做什么?”纪恒远沉稳有力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入耳,带着些许责怪和怒气。
纪怀玉肠胃炎,他送纪怀玉入院,接果一出医院,林向北那身校服蹲在那里尤其显眼,很难不注意到他。
林向北抬起头,满脸泪痕,两边脸高高肿起,眼睛红红像只失措的小兔子,眼神空洞没有了往日的神气。
“怎么搞成这样子?”纪恒远瞬间火起,没看见他一段时间还以为这小子改过了,怎么突然搞得那么狼狈?
林向北听着他凶巴巴的,起身踹他一脚,就要夺烟,“我要你管!你老那么凶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啊?你滚啊!”
可没扑腾几下,林向北人直接栽纪恒远怀里,晕死过去。
察觉她的脸很烫,身体也很烫,纪恒远用手探探她额头,果然烧起来了,纪恒远没有迟疑,抱着林向北转身进了医院。
看着护士给林向北打了退烧针,打完点滴,安排好病床已经凌晨三点。纪恒远看着病床上睡的并不安稳的眉头紧蹙的清秀少年,微微叹了一口气。
大半夜三四点没回家,他家长居然都不会担心,怎么也没有个电话来找?虽说是个男孩子,可到底是个未成年,这样放任不管,这家长的心怎么那么大?
翻开他的书包,笔记做的工工整整,林向北北三个字也写的端端正正,作业本也是门门a+,倒确实如少年自己先前所说学习不错。
小米粥的清香很诱人,林向北北朦朦胧胧的醒过来,看到坐在一旁明显守了一夜两眼布满红血丝的纪恒远,讶异之外,说了声谢谢。
纪恒远看少年接过粥吃了几口,脸上恢复点人气,“你妈很忙?”
“也还行吧,经常出差,经常不在。”
此刻的林向北北,对纪恒远少了很多敌意,热腾腾的粥和冰冷的他,一样让人安稳踏实又放心。
“昨天是怎么回事?”
生病的林向北像卸掉了爪牙,看着软萌乖巧,却更叫人心疼,纪恒远看林向北那副漠然的样子,每次被抓这孩子都会炸毛,还是安抚了、混熟了再说。
“我同父异母得弟弟昨天来看我,然后在回去的路上车祸,送到这个医院,没救回来,我来……想送送他。”
林向北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下一下搅拌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眼泪却开了水龙头阀门一样一直往下掉。
纪恒远拿过林向北已经快要握不稳的碗放到一旁,到底忍不住伸出手,把林向北抱住,林向北哭了许久,哭到昏沉过去,纪恒远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也会心疼人。
他把人带回家,守了一夜,提早下班回来却发现林向北没了身影,她只留了个字条和大概的住院费用,纪恒远坐在那里看着那张字条看了很久,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拒绝的失落和无奈。
“麻烦您了,谢谢,再见。”
她只留了这句话。
这是第一次,林向北心里的天平,开始倾向纪恒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