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大庙会对林若瑷很重要。
她身为林家的嫡长女,祖父三代老臣执掌户部,母亲是吏部老尚书家的嫡长女,姑母则是权势滔天的容王正妃,身份之尊贵就连郡主也比得。
但过了今年,她就已经十五了,却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不是她貌若无盐,或是性情刁钻古怪,而是她这前后都连着姻亲的家世竟无意间成了她的绊脚石。
一旦娶了她,就是和林家、陈家、容家,乃至江家都沾亲带故,这样的香饽饽有时却很烫手,因为纵观朝堂上下,配得上这份尊荣的,还真没有几人。
世子秦绍算一个,世子秦维勉强可以算作人选,那德王家的世子却是排不上号的。
最后一个,则是今日的主角——江家小公爷。
小公爷再过年就满十七岁了,是承安大公主和江国公的独子,未来即便不看母亲那大秦唯一嫡长公主的尊贵身份,也能继承江国公家世袭罔替的爵位。
论说起来,她还有些高攀了江小公爷。
所以这一次大庙会听说大公主也来“赏花”,包括林若瑷在内的长安贵女都知道,殿下这次是来赏她们这些娇花的。
就连林若瑷的娘亲陈氏都格外重视,一心想让女儿给大公主留一个好印象。
大庙会刚开始时,适龄的贵女们便聚了小圈子,说说笑笑地往花林小路里走。林子里引了小溪流水,登高处建了凉亭,都是适合游玩的场所。
贵女们玩累了便坐到亭中休息,与漫步过来的大公主“不期而遇”。
大公主对林若瑷青眼有加,还赏了两只通体碧绿的镯子给她,惹得旁人好生眼红。
“本宫是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大公主摇着折扇还是香汗淋漓,就要先下山去。
林若瑷略微迟疑,便起身扶着大公主下山,将身后许多怨毒目光抛诸脑后。
终其一生,她们也只配这样在背后嫉妒她。
林若瑷与大公主一道下山来到后殿,在阴凉的抱夏底聊天说话,倒是相映成趣,忽然间银铃般的笑声一顿。
大公主笑盈盈看她:“怎么了?”公主以扇遮住半截脸,顺着林若瑷的目光望去。
月洞门处并没有人。
林若瑷十分礼貌地道歉,表示自己要去更衣。
出了月洞门,林若瑷脸色就十分难看,拉住近身的大丫鬟晴方问:“方才那个,是不是她?”
大丫鬟目露疑惑:“大小姐在说谁?”
“她啊,父亲打发到山下庄户的莲姨娘生的那个。”林若瑷道。
“瑶姑娘?”
晴方终于明白过来:“您想多了吧,瑶姑娘在山下庄户干活,哪里配到这种场合来。”
“不是,我这心慌得很,”林若瑷抚着胸口道:“母亲请大师算过,那个贱种天命与我相克,不论姻缘富贵都要鸠占鹊巢,今天是我的大日子,可不能被她搅和了。”
方才月洞门前那个女孩刚一见到她就跑,显然是认识林家的人,不是她又是谁?
林若瑷有些恨,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将她们母女打发到庄户来,直接发买,斩草除根。
晴方一个俯身:“奴婢明白了,若是看到她一定帮您解决。”
林若瑷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好,断不能让她见到大公主。”
她日后泼天的富贵,全在大公主身上,那个贱种想抢?
没门。
……
秦绍抵达后殿,故意走山路绕开和尚们的视线,装成是刚从园子里逛完下来的。
她存心走得偏僻些,到了后殿时才拉住一个小和尚问话:“慧宁大师的禅房在何处?”
小和尚被问得愣住了,还头一次见到找大师禅房找到女眷后殿的香客。
“施主快随我来吧。”小和尚人挺好,亲自给她们引路。
不过没走多远,就听到几句嘈乱的喊叫声。
“抓住她!”随着一声故意压低的尖叫,一个灰布麻衣,头发用粗布发带草草扎起只簪了一根木钗固定,脖子上还系着三层麻布围巾的女孩从前面狂奔而来。
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六岁左右,个子却比秦绍还高半头,大长腿迈开竟是飞一样地从秦绍身边掠过。
快的秦绍差点没看清她的脸。
“快抓住她!”月洞门后的“追兵”顷刻而至:“她是小偷!”
“小偷?”秦绍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
女孩却头也不回,一双穿着草鞋的脚撒丫狂奔,只留给秦绍一个风一样的背影。
“她是小偷?”秦绍揉了揉眼睛,一时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那张脸……
分明是她的皇后林氏啊!
只有小和尚跟她一样懵,佛家清净地,怎么会有小偷?
“那个不是瑶施主吗?”他反应过来,见到那群家丁丫鬟已经把女孩围起来,赶忙道:“各位施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秦绍拉住小和尚:“你也认识她?”
小和尚眨着大眼睛点头:“山下宗大娘家的女儿宗瑶姑娘,经常上山拾柴,大娘还会接一些庙里缝补的活计,我们都认识她。”
秦绍转头再去看,宗瑶已经被人按在地上,拼命挣扎反抗:“我没有偷东西!是你们叫我送的绣帕!”她的声音压得低,很快就被人堵住了嘴。
为首的那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大丫鬟掂量着手里的绣帕走向小和尚:“小师傅您可要谨慎说话,您是出家人,怎么会认识女人?”
小和尚一时哑然,晴方则拿着绣帕在宗瑶面前抖了抖:“你敢偷我家小姐的绣帕,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你!”
说话间,她便扇了宗瑶一个耳光。
宗瑶被打的头一偏,下一秒便狠狠瞪向丫鬟恨恨地呜咽着。
“瑶姑娘,”晴方伏低身子在宗瑶耳边冷笑:“您还真当自己是林家的大小姐呢?”
宗瑶微微眯眼,忽地豁出力气,一头撞在晴方肚子上。
她常年干活力气远比寻常丫鬟婆子大,这一撞之下险些脱离束缚,还是四五个婆子丫鬟齐上阵才将她压下制服。
“你!”晴方捂着肚子痛得龇牙咧嘴,见宗瑶又被制住,气急败坏的冲过去揪住宗瑶的头发:“我打死你!”
宗瑶闭上眼,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再睁眼,只见一位藏蓝锦袍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攥住晴方的手腕,轻飘飘一甩,晴方就像脱了扣的珠子摔在按着她的婆子身上。
婆子哎哟一声倒地,她也终于挣脱束缚。
抬头时,正对上秦绍那双黑亮的眼睛。“起来吧。”秦绍开口,声音低沉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