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张却是一纸信笺,上头写满男女之间的往来私语,另有一方手帕,帕子上画了一株并蒂莲,有一阙风月之词,一般也有落款。
寻常人乍然一看,怕只以为这是小甜水巷中哪一位妓伶与恩客间的往来书信,然则杨义府却是知晓这没有那样简单。
桌面上还放了另一份文书,乃是杨义府自范氏房中取出的,范尧臣多年前给女儿写的开蒙帖。
若是将那开蒙贴并信封中的信笺、纸页上的字迹放在一处,便能很轻易看出其中恩客所书字迹,与范大参给范氏开蒙帖中字迹足有六七分的相似。
杨义府手中捏着那信笺与那开蒙帖,放在一处对比良久,脸上神色不住变幻,半日拿不定主意,正在迟疑间,却听得“呲”的一下,那声音十分轻微,正是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处,烛芯的尾端直直倒了下去,一头栽进融化的蜡油之中。
火苗遇蜡即熄,书房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杨义府打了一个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将所有细节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出什么毛病。
他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因怕翻来覆去要吵醒身侧的季清菱,索性爬将起来,轻轻去得隔壁书房里头把誊抄回来的李程韦并智信二人的供词复又细细研究了半日,正琢磨得认真,已听到外头打更声一一原来东方屋脊上早已挂了半轮红日。
顾延章吹熄了蜡烛,此时也早没了困意,便推开门,伸手招来了一个轮早班的小厮,吩咐道:“去看看外头有无人回来。”
不多时,松香便自外头小跑着进得内院,小声将昨夜探来的事情说了。
“宫门到得时辰就按往日一般关了,一整晚再无人进出,潘楼街、东华门,乃至浚仪桥坊左近昨夜所有酒楼、酒铺、茶肆都是满座,只要有二层的,皆给人包了下来,樊楼的楼盖得高,据说二、三层的包房已是涨到了平日里十倍的银钱,依旧一位难求……”
顾延章不耐烦听这些琐事,打断道:“过不了多久就要点卯时辰了,宫中可有动静?”
松香摇了摇头,道:“不见有人出来。”
如果说昨日知道朝会之后,两府重臣被留宫中,一夜不得出来,顾延章就已经有了许多猜测的话,此时听得松香这一番话,更是忍不住多猜多疑。
一一什么事情能叫那许多人留于宫中一日一夜商议不得一个结果?这样的行事,又会惹得外头多少人暗自揣测?
宁可叫外头风言风语乱传,也要这般做,更能看出此事当真已是要紧到了极处。
眼下大晋虽然四处有事,可没有哪一桩能到这样厉害的程度。
这叫顾延章不得不往最糟糕的一处去想。
他复又问了松香几句话,回头看了看时辰,想着自家的消息定然比不过胡权,干脆也不在家中等着,只连忙换了公服,草草用过早食,径直便往公署去了。
顾延章一早出了门,季清菱却是一觉睡到巳时才起来。
她最近正经的事情并不少,偏偏都是十分琐碎,一桩一桩理下来,费脑极了,偏还不能交给旁人,想是累得有些狠,好几回一躺下去就睡过了时辰。
这日起来吃了早食,她正要寻松节来问话,外头却是急急走进来一个小丫头,对着季清菱先行了个礼,复才禀道:“夫人,外头张舍人府上来了人,说有要紧事情。”
听得是张待府上,又听说要紧事情,季清菱却是不怎么当回事。
张家来的,除却张璧,再没有别人,对那小儿来说,马步扎得不稳是要紧事,喜欢的猫儿掉毛是要紧事,便是家中养的鸟儿今日少叫了两声怕也是要紧事。
她道:“张家小公子有无跟着过来?”
那小丫头道:“不曾跟着过来,来的是个管事,说是来求药的,要求见夫人。”
季清菱有些诧异,连忙把人让了进来。
果然来者是一名五十余岁的老管事,从前也与顾府打过交道,此时见了季清菱,忙道:“季夫人,小人来给家中小主人求药,听说顾官人去岁在邕州任官,不知可有半边莲、白花蛇舌草、重楼……”
他数了七八味广南常见的草药名字出来,又说明只要草药,不要中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