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艳阳高照,没有一丝风。
破败的院落里,几株苍翠的柳树,勃勃的生长着。细长的枝条都低低的垂着,纹丝不动。
新郁端了一杯凉茶,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细细的品着。
这是却要特地泡的薄荷茶,入口辛凉,消了几分暑气。
在凤翔耽搁的时间并不算长,新郁却是每日东躲西藏,如履薄冰。
为了躲避仇家,面具他一直戴着,不曾取下。
却要怕他热着,几次三番劝他摘下来。他却是不肯,他太明白如今的形势。只能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一想起上次被人偷袭,他就心有余悸。若不是却要死命护着,说不定自己早就命丧黄泉了。
这便是帝王家的兄弟情么,若是这样,倒不如生在寻常百姓家。
新郁冷笑一声,放下水杯,揉揉肩头的伤口。伤口有些发痒,他明白这是痊愈的先兆。
之所以还留在凤翔,是因为高凉郡的形势如今还不明朗。二皇子与四五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当然,谁也没有吃到甜头。
新郁并不愿意卷入这场战争,再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摇摇头,索性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他现在藏身的宅子,相当老旧。尽管从小娇生惯养,他对这境遇也是甘之若饴。
也是在这所宅子,他无意的吻了齐文鸢。对这件事他一直心怀愧疚,但就是他自己至今也想不明白,那日为何迷了心窍。
记得却要上次告诉他,齐文鸢是齐府的五小姐,从前是出了名的傻儿,也是在最近才恢复正常。
傻儿么,新郁不相信。至少在他眼里,齐文鸢冰雪聪明,胆识过人。
就算曾经是傻儿,又能怎样。想到那少女的倩影,新郁的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了一个弧度。
从小到大,他从未跟任何女子亲近。因为打小在府里,他早已厌烦了姨娘们彼此争风吃醋。
所以,于他而言,女人是最麻烦的东西,他避之唯恐不及。
不是有句话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但齐文鸢是个例外,他现在好奇她的一切,他急切的想见她,闻见她的气息。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伸出右手,从怀里摸出上次捡到那枚的发簪,仔细的观看着。
正看着,却要突然闯进门来,气喘吁吁的道:“少主,不……好了……”
新郁心头一惊,料想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努力压下心头的慌乱,顺手将发簪塞入怀里,淡淡的问道:“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高凉传来消息,大老爷他……老爷他昨个儿归天了。”却要稍稍平定了下情绪,眼圈一红,说道。
新郁听见这话,猛的站起身来,晃着却要的身子,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爹爹他……”
却要看着新郁,缓慢的点了点头,随即低头不语。
一刹那,新郁的心痛的似乎要裂开一般,两行清泪流下来,划过苍白的脸颊。
他松开却要的身子,脸转向一侧,难过的闭上眼睛。
想到父亲临走之前,自己并未陪伴左右,便又深深自责起来。
却要抬起头,有些心疼的望着他家公子,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出言相劝。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几天前的消息还说,大老爷精神矍铄。
只短短几天,竟然撒手西去,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心中十分疑惑,正待开口。
却见新郁随手扯断了一条树枝,扔在地上,语气坚定的说道:“却要,我们回高凉去。我觉得父亲的死中有蹊跷。”
到底是多年历练,新郁虽然难过,却没因此而被冲昏头脑。
父亲的死点醒了他,与其任人宰割,倒不如奋手一搏,自己是该做些什么了。
距离齐文鸢出发之日已过去一天,他们一路上都扬鞭疾驰,实在累的时候,也只停下来作短暂的休息。
还好齐文鸢之前修炼过,善于同鸟**流,所以,她深谙御马之道。一天下来,她并没觉得累。
这天傍晚,他们就已经到达清河镇境内。齐文鸢一心惦记着娘亲的病,恨不得连夜赶路。
只是,皇甫弦和其他护卫都出言相劝,说深夜赶路,恐有危险。
她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欠妥,便也作罢。
清河镇距离高凉郡只有半日的路程,只是这里是中原与西域的交接处,难免鱼龙混杂。
时常有百姓反映财物被劫,当地官府对此也是头疼不已,却也毫无办法。
眼见天色已晚,齐文鸢一行人便决定找一家客栈投宿。随意选了家干净的,一行六人便走了进去,齐文鸢走在最前面。
由于皇甫弦跟那四个护卫身材极是魁梧,再加上齐文鸢气度翩翩,六个人一进店,便接受了群众的注目礼。
众人都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六个人来自何处。
店小二更是满脸堆笑,热情的招呼着。大致扫了一眼他的贵客们,店小二的目光落在齐文鸢身上。
虽说在此处已经数年,自侍见了不少人,美的丑的,老的少的。他却从未见过长相如此俊美的公子。
当下,他便情不自禁的赞叹了句:“好俊的公子哥儿。”
齐文鸢听到此话,不禁脸上一红,也不答话。
倒是在一旁旁观的皇甫弦,心里生出些醋意,冷言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菜。”
这小子还真是时刻不忘表忠心,齐文鸢忍俊不禁。
那店小二见皇甫弦脸色难看,连连赔着不是,置办酒菜去了。
仓促吃了晚饭,便各自回到店内休息。奔波了一天,几个人都十分疲惫,但考虑到齐文鸢的安全,大家商量着选个人守在齐文鸢的门外。
虽不会半点功夫,皇甫弦自告奋勇,非要当齐文鸢的守门人。齐文鸢拗不过他,便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雪衣女自打进入这清河镇,便萎靡不振。想来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齐文鸢也就没放在心上。
给它喂了食物,把它小心的安置在屋内的桌子上。雪衣女感激的望了眼齐文鸢,便再也无半点力气,合上了双眼。
见雪衣女睡去,独自在房内的齐文鸢,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虽说嘱托了齐敬诗照顾好娘亲,但她仍难放心。
柳若棠这老女人实在太过阴险狡诈,上次的叠翠糕事件,到现在还没查清楚柳若棠到底怎么下的手脚。
她真害怕莫如雪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再生出什么变故。她有些后悔,没能提醒齐敬诗防着些柳若棠。
只是那种话,当着齐敬诗的面,她又如何说的出口。家丑不可外扬。她也是知道的。
清河镇的夜晚,便如名字一般,有些清冷。黑暗的天幕上,只悬了一弯弦月。
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峰,轮廓被夜幕勾勒,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猛兽,叫人看了心生害怕。
齐文鸢感觉到一阵寒意,连忙关了窗子,吹熄了蜡烛,在床上躺下来。
门口挺拔的身影,让她心生温暖。只是她害怕,终其一世也还不了皇甫弦给的情。
谁都不是谁的谁的谁。
长夜漫漫,齐文鸢却迟迟不能入眠,她眼下要担忧的事情实在太多。
突然房里传来“吱呀”一声响,紧接着门口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齐文鸢一时惊醒,本能拿了枕边备好的匕首,佯装睡着。
不管来人是谁,她都不想打草惊蛇。她已经想好了,敌人若是轻薄于她,便用这匕首给一刀解决了。
她心念电转,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难道是皇甫弦?但马上想到皇甫弦的为人品格,很快否认了这一荒唐的想法。
眼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齐文鸢害怕得出了一身冷汗,拿着匕首的左手有些微微颤抖。果然杀人这种事情,她下不了手。
齐文鸢十分后悔自己刚才的自信,她索性双眼一闭,大声呼喊起来。
谁曾想刚喊出一个“救”字,身体的某一处穴道被那人用力一点,“命”字当即化成了一个口型。
齐文鸢这才意识到危险,她惊恐的睁大双眼,本能的想要挣扎。奈何身体被那人点了穴道,却是半分也动不了了。
她一心挂念守在门外的皇甫弦的安危,下意识看向门口,屋外一片黑暗,却什么也看不清。
“小丫头,别乱动。”那人用刀抵在齐文鸢的脖子上,威胁道。
又是登徒子上门,齐文鸢暗骂。要不是多年的功力丢的一点不剩,你们这群登徒子,哪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黑暗之中,齐文鸢辨不清那人的模样。想来日后寻机报仇,定会比登天还难。
不过比起这个,齐文鸢眼下更担心自己的小命,她可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奔赴黄泉。
正寻思着,忽然脚下一空,耳畔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那登徒子竟然掳了齐文鸢,从窗口直接飞跃了出去。
难不成她今儿遇上了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齐文鸢看着客栈离自己越来越远,一阵寒意,从脚底心直蹿到脖后跟。
皇甫弦,快来救我。她在心里轻喊一声,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