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云佑主仆二人,从药王谷离开之时,正值太阳落山。
山峦处染着一片晕红,烂漫的金光洒满了整个山头,像是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金山。
颠簸的马车中,齐文鸢心事重重,云佑与何长安的脸交替着出现在她脑海中。
暂时弄清了何长安的身份,云佑的来历仍然是个谜团。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击,虬髯大汉只是斜目而立,不置一词。
好吧,看在是她救命恩人的份上,她原谅他的傲娇。
皇甫弦倒没掩饰满脸的别扭,拉着齐文鸢的袖子,凑在耳边不安心的一再询问,云佑的来历。
齐文鸢摊开双手,无奈的摇摇头,两面之缘的人,实在谈不上认识。
但最为难得的是,这个两面之缘的陌生人,竟然会在紧迫之时,不顾自身的安危伸出援手。
真是活雷锋啊,不知道是不是东北那旮的,齐文鸢弯着嘴角,轻轻的笑了笑。
夜已深,人不寐。
天幕上挂着寥落的几颗星,皎洁的月儿弯弯,兀自透过云层将那万点清辉漫散于高处仍蓊郁葱茏的树梢上。
依依的西风,不经意的拂过篱笆墙边翠生生的藤萝。
杂草丛中栖息的几点萤火虫,瑟缩着身子,发出一暗一明的光。
齐文碧守着一盏灯火,神色苍茫的在窗前静坐,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一划一划,像是在书写满腹的忧愁。
倏然而至的光明,残忍宣告她短暂自由生活的结束。
老祖宗解除令的本意,无非是怕她染病,才例外的开恩,除此并无其他的眷顾之意。
所以,瘴气烟消云散的那一天,老祖宗就匆促的再次下达她的禁足令。
尽管娘亲一再哀求,说她身子弱,需要再观察几日。老祖宗却无情的挥挥手,命令下人将她带回去。
难道她此生注定与阴暗共生共存么,她的神色一凛,嘴角似笑非笑,眼里渗出深沉的恨意。
齐文鸢,齐文鸢,她咬牙切齿的用力皱着眉头,一颗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其实,陪在娘亲膝前的那几日,娘亲的处境,她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不被父亲信任,被老祖宗冷待。
究竟是从哪天起,生命就开始变得面目全非,齐文碧黯然的思索着。
是齐文鸢回来那天么,抑或是齐文鸢由痴傻儿恢复正常那天。
她微微沉吟,见火苗攒动的厉害,随手拿起手旁的剪刀,将灯芯剪去一些。
火苗升腾了一下,瞬间,归于沉稳。
她雪白的脸庞在摇摆不定的冷光中,明明灭灭,全是恨意。
蝉鸣蛙叫。漆黑的世界里,总有些生物不甘寂寞,在静寂的夜晚,创造着属于自己的热闹。
风呼呼的刮过,纸窗呼哒哒的发出声响,齐文鸢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春桃怕窗子经不起大风,不时提灯来查探小姐的情况,满脸忧心的望着纸窗。
明天一定要找人来加固一下才是,她皱着眉头,将一把长靠背的竹椅挨着窗子放下。
又找了些重物放置在椅子上,确认不会被风吹开,才放心的离去。
屋中的动静,齐文鸢心知肚明,心底涌起一阵暖意,身子却一动不动,生怕再惹春桃的担心。
白天发生的一切,惊心动魄,每每闭起眼,酝酿睡意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总是明晃晃的剑尖。
那道白光刺得她眼疼,身子跟着一哆嗦,咬紧了嘴唇。
想不到自己是会做噩梦的软妹子,齐文鸢在心头狠狠的自我鄙视了一番,睁圆了双眼。
披上棉衣,蹑手蹑脚的来到书桌前,点亮了烛火。
她的手中握着通灵石,催动内力,静静的练起功来。
热气从身体的各个穴道向全身蔓延,额头上冒出丝丝的白烟,热汗直流。
从重踏求真之路到现在,她的内力大有进境,只是,不懂得如何运用。
不然,白天也不会轻易被李天霸制住。下次去云雾宗,一定要向师父求教。
转念想到孟君浩,她的心中一颤,手中的通灵石骨碌一下掉落在地。
掏出手绢擦去额头上的热汗,她弯身拾起通灵石,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倒忘了孟君浩那个难缠的主。
也不知道孟君浩让她打听的地方是哪,有机会去探探口风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齐文鸢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眼睛看向窗外浓重的天色。
晨光熹微,凉意蔓延。清脆的鸟声吱吱喳喳叫着,像是早晨的交响曲。
一夜的修炼,让齐文鸢觉得精神舒畅。起身坐在床沿上,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除却烦恼事,人生还是相当美好的。
小满捧着一杯热茶,睁着晶亮的眼睛,来到小姐面前。她垂着头将茶杯递过去,赞赏道:“小姐,你今儿气色真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满,你可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齐文鸢吹了吹茶水冒出的热气,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嘴角上勾。
小满连连摆手,扁着嘴,满脸的无辜:“小姐,你可冤枉婢子了,我什么请求也没有。
不过,老祖宗一早派人过来,特地嘱咐不让小姐今儿外出,似乎家里有客人到来。”
“客人?怎么之前没听祖母提过?”齐文鸢“咦”的一声,脱口相询,满脸讶异之色。
难不成是上门提亲之人,齐文鸢不安的猜测着,深深的叹口气。
原主才十七岁,十七岁,上高中的年纪,在这时候谈谈恋爱也就算了。要让她狠下心跟人成亲,几乎是不可能事件。
小满猜中了小姐的心事,想起皇甫弦深情的眼眸,不由得莞尔一笑:“小姐,具体的客人是谁,红儿姐姐倒没说。不过,好像不是来提亲的。”
“鬼丫头,胡说什么。”齐文鸢脸上一红,别过脸,埋头喝起茶来。
她原本打算去药王谷探望云佑的,一来为发自内心的挂念,二来为虬髯大汉冷言的警告。
“以后每日来照顾我家公子,直到公子伤势痊愈。”
到处被人恶狠狠的警告,让她一再怀疑自己的人品差劲,产生了抽空攒人品强烈欲望。
祖母的命令,不好明目张胆的反抗。简单的用过早膳,她就随手找了卷书,在院子中静静的看着。
云淡风轻,枝条微动。
墙角的几株月季,正值花期,争奇斗艳的绽放着自己的光彩。
春桃领着两个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从大门口鱼贯而入。阳光跃上枝头,刺得齐文鸢眼睛微微发酸。
她眯着眼睛,满脸好奇的盯着春桃,也不知道这丫头用了早膳没有,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
见到小姐,春桃浅浅一笑,作了个揖,指着身后的几个人,朗声道:“小姐,我见屋子里的窗子不好使,就带了两名木匠过来修一下。”
齐文鸢微笑着点头,赞叹春桃的无微不至,低头重新看起书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佳人,沉吟至今。
《诗经》中的爱情,总是让人产生遐想,齐文鸢嘴角含笑,心头泛起一丝隐隐的期待。
阳光落在她雪白的面庞上,落在她的肩头,落在膝上的书上,折射出淡淡的金光,像是副绝美的画像。
想不到齐家的小姐竟是这般的美丽,那两个匠人心头一惊,似乎连呼吸也静止了。
他俩不约而同的,深深垂着头,再也不敢抬起。
“叮叮当当”的一阵响声,清晰的回荡在不大的院子里,时光宁静而美好。
齐文鸢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万般心绪沉淀在心头,若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五小姐,老夫人叫你过去呢。”
负责传唤的是红儿,见五小姐正专心致志的看书,压低了嗓音。
齐文鸢闻声轻轻抬头,合上书,撞上红儿满脸笑意的眼眸,微笑着询问道:“红儿姐姐,可是有什么喜事?”
“五小姐,自然是喜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见两个木匠还没收拾停当,齐文鸢侧过身,招呼着春桃:“春桃,我出去一趟。你留在家里,好生照看着。”
“是。”
看见小姐要出门,小满匆忙的跑回屋。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件披风,小心的替小姐披上,系好胸前的带子。
“小满,这大太阳的,倒显得我矫情了。”
含笑说着话,伸手就要去扯披风。红儿见状,急忙出言阻止:“五小姐,你就披着吧,女子的身子弱,不可受寒了。”
跟在红儿身后,一路的穿过庭院,跨过花园的小桥,方向是往会客厅。
从红儿的神情上她看得出来,是件好事情没错。却不知因何缘故,她的心脏突突的跳的厉害。
越靠近,越紧张,像是走进一个无休止的循环之中。
会客厅前人头攒动,不少仆人聚在门外,满脸的兴奋,低声的议论着。
握紧了小满的手,齐文鸢紧张的手心发汗,垂着头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鸢儿,鸢儿,快来瞧瞧是谁来了。”
娘亲的声音突兀的传过来,让齐文鸢心中一惊,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娘亲的神色激动,眼角含笑,右手放在桌子上,手里似乎握着另外一人的手。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