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见到顾子虚,是在青州城窄窄的街道上。
他原是一个过客,原该从这座淮河北岸的富庶之城打马而过。
却被一个算不上美丽意外停留。
彼时,马车里的周慕筠被前方围观的人群堵在了青州城最大的妓
馆“藏月楼”的朱红色大门口。那时他得父亲急诏,从广州回京。并不想多做耽搁。
“去瞧瞧,是什么情况?”
十三下车探了路回来禀告:“二爷,清楚了。是前头藏月楼的妓女跳楼。围了一堆人堵住了去路。”
周慕筠掀开帘子往窗外瞧了一眼,果见两边的车马皆被堵在原地。中间看而闹得人群将原本不宽的街道截成两段。
像一颗大瘤。
皱眉道:“还有没有别的小路可以走?”
十三为难道:“打探过了,这地方只有一条大道,别的小巷太窄马车通不过。咱们带着东西,很难过去。”
周慕筠没做声,跳下马车。前面嘈杂的议论声传过来,突然率先朝前走过去“去看看,实在不行,就走小路。”
十三应了一声跟上去。
拨开人群,才看清情况。衣着艳丽身材干瘪的少女倒在地上,头上鲜血如注,身旁躺着断成两截的琵琶。看样子是抱着琵琶从楼上跳了下来。
一动不动,犹如死去。
近身立着手提大棍的龟奴和正骂骂咧咧的老鸨。拿着棍子的男人们满脸凶恶,挥舞着棍子驱散人群。
“哼!想死?你以为你死了,就不是妓子了你以为你死了就干净了?我告诉你,事到如今,你就是死了,也是我藏月楼的姑娘,你还能埋进谁家坟?”
地上的少女睁大眼睛,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生生红了一双眼。
那老鸨涂满丹蔻的双指,轻捏住一方帕脚,在鼻翼处虚点了两下。似乎要隔开地上那股浓烈的血腥。
突然抬脚踢了一脚女子的肩头,“你说这是何苦?听妈妈我的话从了不是很好来人,把她给我拖进去,老娘的十两纹银可不能白白死在大街上,叫个大夫来,别让她死了”
这是人群已经逐渐散去,这场妓女跳楼的闹剧也看似到了结局。
必然是重回藏月楼,养好伤,穿回彩衣,坠入风尘。运气好,假以时日寻得一户人家做妾,运气不好,便在这风流烟火里孤独终老。
那女子软趴趴的,被龟奴们从地上捞起,直挺挺的拖像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事情眼看近了尾声,周慕筠不在多做停留,转身打算离开接着赶路。
就在这时,地上的少女突然挣扎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身旁男子笔挺的裤腿。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垂死之人。力气大的出乎意料。几个龟奴一起上手,硬是没有掰开一根手指。
男子清贵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只在那双沾满血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便不再看她。
十三一惊,“二爷”
他知道二爷一向不喜管这些闲事,可这女子看着实在可怜。让她松手这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地上的女子还在乞求,攥紧手心里唯一的希望。
可周慕筠向来不信“救赎”这回事,他没有心思插手别人的命运。
刚想提腿离开。
却见一双素白的手缓缓从身侧伸出来,覆在那少女的手上。
周慕筠低头,只看见一截从斜襟袄裙的宽袖里露出的小臂,和那人头顶一小块青白色的头皮。
那人声音微凉,如清秋之夜远空的星云。此刻听来,却和她的手一样,柔软的不可思议。
“都给我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