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累了,伏在他肩上抽搐喘息。
周慕筠抚着她的背心如刀割,“在等等,在等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她瞅着他不发话,泪在眼中打转,她在心里下了个赌注,赌他是否愿意全盘托出。
可他没有。
只是模棱两可的许她一个不见底的期限。
视线交错,她冷冷一笑推开他。
“你非得逼着我同一个□□争宠不可是吗?”
他皱眉,“梅儿,你不需要争。”
她苦笑着摇头,泪流进口中,咸涩不堪。
“罢了罢了”
她高看了自己的能耐,估算失误,他们之间不是韧不可移的蒲草磐石,她不过是他身边一株经不得风雨的丝萝。
枯荣难决,不堪一击。
没有诚意的谈判,多说无益。只有不欢而散。
不知又有几个晨昏掠过。
昨宵雨疏风骤,泠泠一夜后,有人上门。
却是许久未见的严氏。这位大少奶奶字那次摆钟失踪事件后便再未踏入过清平斋,此时过来,倒是稀客。
那严氏叫着“妹妹”兀自进门,语气不可谓不亲切,子虚只觉可笑,此番回来竟不知多了这些个姐姐妹妹!
吩咐珊瑚备下茶水招待,整理了情绪迎上去,却见严氏虽然勉力笑着,可过分沧桑的面色却不比她强多少。明明是一眼就瞧得出的羊质虎皮,偏偏还要装出一副珠光宝气的安眈模样。
“早前就听说妹妹回府,原来早点来看看,亲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该聊表心意。瞧你倒好,竟一个人悄悄回了青州,岂不愧煞嫂子了!”
“嫂子严重了。兄长去世事发突然,实在心急如焚,未通知嫂子是我的错。”
许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敷衍,严氏适当不再深究,移开眼笑着换了话题道:“逝者已矣,你也切勿过分难过了。嫂子听说你有了身孕,这可是大喜事,传到洛阳父亲母亲不知会多高兴呢!原该早来贺喜的,来时却叫二弟挡了回去,说是你身子不适。你这月份尚浅,可要万事小心,有什么短缺便来同嫂子说。”
子虚答应着,静静等待她寒暄结束表露来意。
果然严氏又略坐了一会儿,便略带试探道:“嫂子近日来,实则还有一事想与弟妹商量。只是又怕你听了心里不舒意”
她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再不想面对终归躲不过。
遂道:“嫂子但说无妨。”
那严氏轻扯了下唇角,踌躇一番后道:“便是锦园里那位融月姑娘,如今虽是没有名分,好歹怀了二弟的孩子,这么一直在外院住着,外人瞧着只怕说你心窄善妒容不得人你看,嫂子知道清平斋的西侧还有几间空屋,不如便叫她挪进来如何?想她一个女人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你说呢?”
她想让融月住进清平斋?
子虚端着茶碗的手一顿,如今果然是谁都看得出她已旧不如新,逮到机会便来踩上一脚。
严氏等这一日只怕很久了罢,落井下石的事情做得格外顺手。
挑起一丝冷笑道:“这事嫂子还是同二爷商量罢,他的女人,他来做主。”
她脸上的不嗤正中严氏下怀,甩着绢轻笑道:“瞧你,才说了莫教人看笑话,怎的就赌气了!凡夫俗子尚且三妻四妾,你这院子里不过才添了一个便受不了了。往后可怎么办?”
可见雪上加霜的话说起来有多令人愉快,她等着她妥协。
子虚瞧她一眼,略作思忖,故意道:“谁不知大哥对嫂子一心一意,您日日活在蜜里,又怎能体会我的苦”又叹道:“也罢,我没意见,要挪便挪罢。”
雨停了,暑气渐渐破土而出,屋子里停了风一阵闷热。
严氏得了应准,终于笑着告辞。
脚跨出帘子,却复又转头道:“有一句我知弟妹听不进去,却还要说一说,容得下,才能过得好。日子便是熬,也有香味不是吗?”
临了留下一记意味不明地眼神,子虚品不出她话中滋味。
却直觉今日的严氏与往常不同,今日来这一趟看笑话的意味占了七成,另三成,却像是在寻找试探什么,还有她不自觉露出的一抹无奈。
若她没看错,严氏竟还有几回欲言又止的踟蹰。
罢了,清平斋的荒唐事她尚且看不清楚,何必再管旁的闲事。
思而不得,寻了把伞出门去看阿槿。
她如今是周慕筠养的金丝雀,插翅难飞。每日只有见到阿槿,方可有那一丝安慰。
进了毓真的院子,书房里却没有阿槿的影子,更不见上课的先生,只有一个收拾笔墨的丫头在洗笔。
“阿槿呢?先生怎么不在”
那丫头道:“今日休息,小少爷方才在练字。后来”那丫头迟疑了一会儿,怯怯地瞧了子虚一眼后,方继续道:“后来,锦园里的融月姑娘来了,说是要请小少爷吃糕点,便将他带走了。”
子虚一震,蓦地拔高了声音:“谁准她靠近阿槿!怎么不拦着?”
那丫头被她慑住,支吾道:“奴婢奴婢不敢拦。二少奶奶恕罪。”
她再听不见旁的,匆忙转身急急赶到锦园。
若是阿槿有什么事,融月,我定要你偿命!
院门未进,便听得一阵琵琶声,怒火更甚。
院中积水被飞快的脚步塌得粉碎,水花四溅。“砰”得一声用力推开房门。
所幸,阿槿无恙。
琵琶声停,矮凳上的女子婀娜起身,噙着笑喊她:“姐姐怎么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子虚稳了稳,寒着脸快速跨至融月跟前,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这一记她用了十分力,直将她的脸打偏到一侧,眼中冒出积压已久的恨意,“我忍着你,是不屑动你。你若再敢打阿槿的主意,我必饶不了你!”
融月受了这一下,手抚上滚烫的脸颊却呵呵笑了。“融月怎么敢呢?我这么惜命,自然会听姐姐的话了。姐姐别担心,我不过是想起从前也曾抱过小少爷,便想做些糕点与他吃。姐姐何必草木皆兵?”
她在故意不差,耐着性子道:“他的风骨,你这辈子都比不上。扮起青衣来,凄骨绝艳,无人可及。”
那名叫青桥的男子轻嗤,又腻道:“原是个戏子。我从前也学过几日戏,大爷想听吗,青桥给你演一出如何?”
谁知周慕赢有些愠怒,“你懂什么!”
那男子当即讨饶撒娇,柔软的身子缠上去,“想来大爷这般喜欢他,确有过人之处。只是不知这一点嗯有没有青桥好?”
他是倌,和妓子一样,只需讨好男人。
而后子虚听到那句令她心神剧裂的话,寸步难行。
“这点倒真是不如你。他如今为了个女人找了个□□来诓我,以为我看不出。呵待我拿下江山,总可叫他臣服”
所有事情被串联在一起瞬间解开。
子虚仿佛死过一回,如溺水之人,无法呼吸。
在济南滞留的十七天,融月,言不由衷的严氏等等等等,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曾被眼前的背叛遮住眼,此刻全然想明白了,原来融月不过是这场戏里最微不足道的引子。
她惊,她恨,原来这便是他吞吞吐吐无法说出口的心事!
愈想愈可怕,几乎要忍不住惊叫出声,声音未发,微张的口突然被一只手严严包住。
那只手将她带离,一直来到堂上的水榭之中,终于放开。
子虚立不住,攀附在亭中的美人靠之上,悲沉道:“你也知道,是不是?”
十三叹口气,“还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