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标说:“老王,咱俩认识五六年,你知道,标哥不是输不起的人,几千块钱根本不在眼里。”
王鹏面色凝重,像参加批斗会:“知道。这么多年朋友,我还不知道你吗?”
李锦标一拳砸在桌子上:“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王鹏苦笑:“理解。我也输了4千多。”
娜娜说:“老王,打麻将谁也不能保证不输,但不能这么输。”
王鹏义愤填膺:“开始我不相信,老刘一讲,我都气得快爆炸了。”
阿紫说:“说别的没用,关键是讨回公道。”
王鹏举起拳头:“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一定讨回公道,为标哥,也为我自己。”
我说:“老王是个好同志。”
事情说开,芥蒂化解,几个人有说有笑吃完了这餐饭。
李锦标带着娜娜走了。
王鹏指着远处的马自达6说:“阿紫,上我车,我送你。”
阿紫说:“去哪儿你知道吗,就说送我。”
王鹏说:“去哪儿我都把你送到。”
阿紫说:“去老刘那儿,你送吗?”
王鹏讨个没趣,讪讪地走了。
阿紫望着他的背影,笑道:“他人和车挺般配的。”
我说:“是吗?”
阿紫说:“你看,他人长得像马骝,开的又是马六,不般配吗?”
马骝是广东话,猴子,引申为调皮的人,捣蛋鬼,也用于朋友熟人之间的昵称;可以骂人,也可以表达爱意。王鹏小模小样,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真有点马骝的意思。
我哈哈大笑。心说阿紫嘴挺损,是个口妮子。
富康还停在勤达经营部那边。我说:“你不该赶他走,现在我没车,没法送你。”
她说:“我不让你送。我说让你送了吗?”
我说:“你不去,嗯,上班吗?”
她说:“今晚不想上班。”又说,“以后也不想上班了。”
我很想问她为什么不上班,没法张口。我批评自己,她上不上班关你什么事,自己的心都操不完,还操她的心。一个混社会的口妮子的心,你操得了吗?
我说:“那就一起走走吧,我去取车。”
默默走了一阵,阿紫忽然说:“老刘,你真的会背所有唐诗吗?”
我说:“严格说,应该是唐诗三百首那个读本里的,不是所有。”
她说:“那也很了不起。”
我说:“其实是以前会背,现在忘得差不多了。我要不那么说,镇不住那个马骝。他要是一口咬住我记错老方的牌了,到哪儿说理去。”
阿紫停下来看着我,眼睛发亮:“老刘,你真厉害!”
我说:“这有什么,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花。不过也许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如果有一天我的工厂垮了,没饭吃了,我就挑一个人多的街口站着,前边搁一个帽子,我就站那儿滔滔不绝地背诵,路人一感动,指不住纷纷往帽子里扔钱,1块,2块,5块,10块。。”
她说:“让我碰上了,我就扔1百块。”
我给她鞠了一躬:“这么大方!我提前谢谢你。”
她捶了我一把:“我可不要你谢。赶快说‘呸,呸,呸’。”
我说:“干嘛要‘呸,呸,呸’?”
她说:“只要‘呸,呸,呸’,刚才的坏话就不灵了。”
我老老实实地“呸”了三声,说:“这下行了吧。”
她说:“老刘,可别说丧气话,工厂好好的,怎么会垮呢?”
我说:“我们这种小工厂,灵活,船小好掉头,可也经不住大风浪。说起来,一年半载就起来了;说垮,也是分分钟的事。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就是这么个理儿。只能从最坏处着想,往最好处努力。”皮皮读书网
她说:“知道人家听不懂,还专门文绉绉。”
我说:“是自然流露,不是专门文绉绉。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她说:“我喜欢你这个劲儿。”
我说:“你不是讨厌文绉绉吗?”
她说:“我就那么一说,你也当真。”
我说:“你不知道我单纯吗?你一说,我就信了。”
她说:“去你的吧。”说着,挽起我的胳膊,自然而然。
我心头一颤,默默接受了。
她说:“老刘,你信吗,我还没有男朋友。”
我说:“阿紫,你信吗,我也没有女朋友。”
我说的当然是假话,逢场作戏;她说的是假话真话就不知道了。阿紫这样的女孩子很难把握。我指的是人。她人间凶器,肯定把握不了。
但不管怎样,和她在一起,我找到一点恋爱的感觉。
我认为,恋爱就是一起走路。就这样手挽手地走路,哪管路人侧目。恋爱的最高境界呢,就是走在去开房的路上。
我说:“你有钱吧?”
阿紫说:“你问这个干嘛?”
我说:“我就随便问问。”
她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很难存钱。我不抽,也不乱买首饰衣裳,好歹存了一点。”
我说:“刚才吃饭还看你抽呢。”
她说:“我说的不是烟,是那些东西。”
我说:“娜娜抽吗?”
她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又说,“咱们在一起,不说别人好吗?”
我说:“只要有钱,就会有车有房,就会有男朋友――你不会缺男朋友的。”
她说:“我想找会背唐诗三百首的男朋友。”
我说:“最好再开一间小工厂?”
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猜的。”
她说:“你猜对了。”
我说:“阿紫,我得告诉你,我结过婚了。”
她说:“不像,你不像结过婚的人。”
我说:“老婆在老家,种田,做家务,侍候我爸我妈。”
她说:“我不在乎。我找的是男朋友,不是老公。”
丑话――当然也是假话――已经说在前头,再无后顾之忧,还等什么?
我拥着她,说:“去哪儿?”
她仰脸看我,眼神迷离:“随便。你那儿,我那儿,宝城,7天,哪儿都行。”
已经看到停在路边的富康了。
我松开阿紫,掏出车钥匙:“上车再说吧。”
忽然,一个大嗓门传过来:“老三――”
是二姐夫孙建国。
我一激灵,车钥匙差点掉地上。
阿紫把胳膊放下来,往我身后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