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丽并没把打架当回事。他们老家民风彪悍,动手司空见惯,打架家常便饭,有段时间走在大街上,不小心跟人对上了眼,都能引发一场战争――当然,这说的是以前,那时候人们刚下岗,无所事事,闲得蛋疼;后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心思活泛了,都钻到钱眼里了,这种事情就少了。
叶丽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里,枪毙的有1个,无期的有2个,其他3年到20年有期徒刑的,最少在两位数。这些人大部分犯的是伤害罪。听叶丽说,在年轻人闲得蛋疼的那段日子里,只要动手,必定动刀,只要动刀,后面接着就是五连发。
听了她的描述,我把自己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仔细回忆了一遍。跟叶丽的同学比,我的同学好了很多,只听说有3个坐牢的,一个是挪用公款,一个是强奸,剩下一个是交通肇事逃逸。因为打架进去的,一个都没有。
彪悍的民风造就了叶丽比较高的眼光,男人太懦弱,反而让她瞧不上。我跟王鹏这一架,不但破了我自己的光蛋记录,也了了叶丽的一桩心事,她一直觉得我有些懦弱。
“老刘,你的背伤没事就好,我先走了,那边还忙着呢。”叶丽说。
“行,你去忙吧。有事给我电话就行了,不用亲自跑过来。”我说。
警报解除,我把乔芳叫过来。
“刚才怎么回事,我听到他们说打架什么的。”乔芳说。
“不提了,事情过去了。”我说,“你股票了解得怎么样了?”
听到股票两个字,乔芳两眼放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了解得差不多了,星期一可以动手买了。”
我严肃地说:“阿芳,你这个状态可不行,我得给你泼点冷水。”
乔芳疑惑地说:“我这个状态不行吗,想到股票,我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我说:“你太亢奋了,这种亢奋会影响你对股市的解读和判断,从而带来不可预料的失败和损失。”
她更奇怪了:“老刘,我准备百分之百按你推荐的买,自己不解读不判断。”
我说:“没错,股票是我解读判断,但是,资金是你在操持,你的解读和判断就体现在资金的使用上。”
乔芳似懂非懂。
这个弯终于拐过来了,我乘胜追击:“阿芳,这两天我冷静下来,系统地思考了股市的问题,得出这样的结论,目前的股市,只适于半仓出击。”
乔芳说:“你的意思,买一半,留一半的钱不买?”
我说:“具体到你,就是最多只能动用30万的资金。”
她说:“我原本就是动用30万呀。”
我说:“不是还有30万在罗占强那儿吗?”
她说:“是呀,不过这30万我准备缓一缓再要。”
我说:“很好,你终于认清了当前的股市。”
她说:“我哪认得清股市,是阿琴要生了――这关头,怎么好意思找人家要钱。”
我说:“阿琴要生小孩了?”
她说:“是呀,听说还是双胞胎呢。”
我说:“好消息,好消息。”
心里却有几分酸意。我以为自己这一年过得还不错,没想到罗占强更牛,一年时间不但立了业,还成了家,厂子不但越做越大,连孩子都是一生两个。怎么跟他比。
乔芳说:“老刘,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说:“刚才办公室里一男一女你看清楚没有?”
她说:“看清楚了。”
我说:“女的就是我女朋友。”
她说:“挺漂亮,个子挺高。”
我说:“学历更高,她是汉语言文学硕士。”
乔芳由衷地说:“老刘,还是你牛!”
我心里这才好受一点。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来到勤达营业部,把和王鹏打架的事告诉了阿紫。
随着和钱老板恋爱关系的突飞猛进,阿紫既甜蜜又忧愁,她对王鹏的担心愈加深重了。
我把打架的事告诉阿紫,就是让她知道,至少这几天,王鹏应该不会找碴。跟我干架,王鹏虽然没吃大亏,但他一定有体会,那就是老刘不好惹。
然而,阿紫对王鹏并不关心,她把我叫到楼上家里,给我讲了一件事,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前天,也就是星期五下午,李红兵给她打电话,说学校有活动,周末不过她这边来了。到了昨天,阿紫过意不去,买了猪肚和鸡,煲了一锅汤,用瓦罐盛着,给弟弟送到学校去,结果,“你猜我碰到谁了?”阿紫说。
不用说,肯定是吴总。吴公子胤龙也在深大念书,吴总有时间也会到学校看儿子,阿紫碰上他很正常。
阿紫说不是,让我继续猜。
她既然让我猜,那这个人我一定认识。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谁。
“万山红!”阿紫说。
这个谜底把我雷到了。
“万山红和红兵在一起。”阿紫说。
我被雷得外焦里嫩。天呐,他们俩怎么可能在一起。
“看样子还很亲密。”阿紫接着说。面无表情,好像说别人家的事情。
我简直要应声倒地了,被雷劈得。以阿紫的经历和眼光,她要说他们很亲密,那一定很亲密,也许比我想象得还要亲密。
万山红和李红兵第一次接触,是上星期天的下午。
当时,阿梅和万山红大打出手,李红兵把万山红拉起来后,我带着阿梅一走了之,万山红跟着阿紫姐弟回到勤达这边。
在阿紫家里,三个人聊了很长时间。先是阿紫劝慰万山红,后来变成李红兵和万山红聊,聊大学生活,聊篮球,阿紫根本插不上嘴。
“后来,孙建国要我去营业部,家里就剩下他俩。”阿紫说。
“当时,你看出什么苗头没有?”我说。
“就是有苗头我也看不出来呀,第一次见面,谁会朝那方面想!”阿紫无可奈何地说。
“阿紫,我觉得,你不要把事情想严重了。”这话等于没说。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都清楚,以万山红和李红兵一个干柴一个烈火的状况,两人搞到一起完全有可能。
往好里想,也存在另一种可能,万山红曾经打过篮球,李红兵刚爱上篮球,两人有关于篮球的共同语言,万山红去学校里看望李红兵、顺便打场篮球,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个说法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然没法说给阿紫。
阿紫叹息说:“红兵才多大呀。”
我说:“红兵也不小了,要是在乡下,也是两个孩子的爸了吧。”
阿紫说:“万山红多大呀。”
我说:“万山红是不小了,不过也不算老。”心说,你还不知道老万离过婚吧。
阿紫说:“老刘,你别因为万山红是你同学,就包庇她。”
我说:“我没有包庇她,我怎么会包庇她。”
阿紫说:“我看你完全是幸灾乐祸的态度,反正不是你弟弟。”
我说:“真有那事,红兵也不吃亏,你操这么多心干啥。”
阿紫说:“老刘,我是很严肃的,你却一点正经没有。”
我说:“你把当时碰上他们的情形描述一下,记叙文四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事情,一个都不能少。”
当时,阿紫提着一罐猪肚鸡,刚刚上到深大门前的人行天桥,远远看见李红兵和万山红从天桥另一头上来。阿紫慌忙转身下桥,躲在桥柱后面,看着两人越走越近,又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远处。
阿紫等他们完全看不见了,才做贼一样溜进学校,走到宿舍楼下,才敢给弟弟打电话。李红兵接到电话,很快回来了。阿紫问,红兵,你去哪儿了,李红兵说送一个朋友去了。阿紫说送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李红兵说姐,你别问这么多。阿紫没敢多问,放下汤匆匆走了。
全部过程就是这样。
我说:“当时在天桥上,你看到他们牵手没有?”
在我这样的老派人士心中,判断两个人有没有亲密行为,牵手是一个重要指标:两个人若是牵手走在大街上,十有八九生米做成熟饭了,若是没有牵手,很可能还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
然而,如此关键的细节,阿紫竟然不记得了:“好像是牵了。”又说,“好像又没有牵。”
我说:“瞧你这猪脑子。”
她说:“怎么办呐,老刘?”
我说:“不急,静观其变,再作打算。”
阿紫气愤地说:“老刘,他俩真要有事,你得负全部责任。”
我说:“阿紫,你这有点无理取闹了,这事也能跟我扯上关系?”
她说:“怎么跟你没关系,万山红是你同学!”
我说:“李红兵还是你弟弟呢!”
阿紫说:“老刘,咱俩别吵了,这样好不好,红兵这边我负责,万山红那边你负责,咱们先打探清楚,他们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我说:“好吧,先这样吧。”
这纯粹是应付。
万山红要是男的,或者我是女的,这都不算事。现实是万山红是女的,我是男的,这就成了事。我不可能问她这个事。
“老刘,你得当回事。”阿紫叮嘱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敷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