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跟宋建华去他厂里取车,再倒回自己住处,这么一折腾,上床就3点多了。6点半就得起床,去深圳西站接李国忠一家。中间只能睡3个小时。
这3个小时睡得还不踏实,尽做梦,做来做去就一个画面:一个女的,看不清脸长啥样,看得清没穿衣服,坐在绸带秋千上荡啊荡的。。荡到最后,我总算明白荡秋千的用处了。
起床冲了凉,已经7点半,李国忠的火车如果没晚点,应该到站了。
我是8点到的。
大清早,火车站广场人不多,一眼就看到2男1女3个人,旁边一堆行李。
我掏出手机摁了存在里面的号码――万山红昨晚给我的。3人里头年纪大的那个男的慌忙摸口袋。没错,是李国忠他们。
我走上前,冲那男的说:“你是李国忠?”
他还在低头掰手机,看到我,愣了一下,说:“我是陈国忠。”
他的腔调和当初忽悠我的密斯王的哥哥很相像,短促,低沉。这种腔调,加上昨晚被万山红搅局,加上睡眠不足,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差,“到底是李国忠,还是陈国忠?”
“陈国忠。”他坚定地说。
万山红说我把她带沟里,事实上是她把我带沟里,人家虽然不叫杨国忠,但也不叫李国忠,叫陈国忠。
我指那女的说:“她是你老婆?”
陈国忠说:“是的。”
我指那年轻人说:“他是你外甥?”
他说:“是的。”
我说:“你们来深圳做驴肉火烧?”
陈国忠兴奋起来:“师傅,你是万总派来接我们的吧?”
我点点头,目无表情。
陈国忠招呼老婆外甥:“快,万总的司机接我们来了,把东西拿好,别落下了。”
我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跟万山红算账:“喂,到底是杨国忠还是李国忠?”
她说:“说多少遍了,李国忠!”
我说:“不对呀,我们刚接上头,他说他叫陈国忠,是不是弄岔了?”
万山红慌了,说:“先挂了,我查查电话本。”随即又打过来,“老刘,叫陈国忠。”
我说:“老万,你怎么办事的,连人家姓什么都没搞清楚,弄来的是不是水货?”
万山红说:“老刘,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水货!”
我“哼”一声挂掉了,心里很得意――让你搅局,大清早挨顿训,心里好受了吧。
出了广场,陈国忠在身后说:“师傅,还走多远?”
我说:“还得一段。”回头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火车站停车不方便,我把车停在学府路上,走路得几分钟。
陈国忠说:“走不动了。”
我说:“你们是坐火车过来的,还是走路过来的?”
他说:“坐火车过来的。”
我说:“那不就得了,你都没有走路,怎么就走不动了?”
他说:“行李重。”
我说:“你带那么厚被子干嘛,这边根本用不着。”
他又说:“没吃早饭。”
我说:“我记得火车上是供应早饭的吧?”
他说:“嫌贵,没吃。”
我说:“嫌贵就自己带嘛。”
他说:“带了,茶叶蛋,都被压扁了。”
这个陈国忠厉害嘛,我有一句,他就有一句,根本不知道进退!我看他像一头驴。
我继续往前走。
陈国忠说:“师傅,等等,他们实在走不动了。”
走不动你慢慢走,难道还让我背你!
陈国忠说:“师傅,我们在火车上站了一天一夜。”
谁让你不买卧铺票,这事犯得着跟我说!
走到富康跟前,回头一看,陈国忠一家没跟上来。那就等吧。
结果陈国忠没等来,倒把万山红的电话等来了:“老刘,你有脾气冲我来,跟人打工的较什么劲呀。”
我说:“你得问他,跟我较什么劲。我说一句,他顶一句,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知不知道谁是老板?”
万山红笑起来:“老刘呀老刘,不就是李国忠把你这个董事长当成司机了嘛,瞧你小心眼的样子。”
我说:“到底是陈国忠还是李国忠?”一品书吧
她说:“先挂了,我翻翻电话本。”
我心说,翻你个头,再颠三倒四的,小心哪天把你荡秋千啦。
陈国忠一家磨磨蹭蹭走过来。陈国忠凑到跟前,低声下气地说:“刘老板,对不起,我把你老人家当成司机了。”
我说:“我有那么老吗?”
陈国忠说:“老板,你不老,你很年轻。”
我说:“陈师傅,你是我们请来的人才,在人才面前,没有老板,只有司机。”
陈国忠不知道我说的是正话反话,当下愣在那儿。
我把富康的后备箱打开,喊:“行李,拿过来!”
陈国忠的外甥把行李放好,嘴不识闲:“老板,你咋开这车?”
我说:“这车怎么了?”
他说:“这车我们那儿满大街都是,跑出租的。”
我说:“我记得你们那儿满大街都是奥拓,变成富康了?”
他说:“以前是奥拓,现在是富康。”
我说:“公司里还有宝马,奥迪,沃尔沃,今天都开出去办事了,只剩这一辆,我就开来接你们了,不嫌弃吧?”
陈国忠的老婆赶紧拽他:“强子,就你话多。”
陈国忠劈头给了外甥一巴掌:“我们这级别,人老板亲自来接,就给了天大的面子了,你还想怎地!再乱说乱动,立马让你滚蛋!”
我说:“陈师傅家教挺严。”
陈国忠说:“强子他妈死得早,他爹不成器,我给他又当爹,又当妈,成天操碎了心。”
后尾箱塞不下,还有两件放在后座上。全部行李放好,我说:“走,喝茶去。”
陈国忠说:“喝茶?”
强子说:“喝早茶,这都不懂!”
没错,我要请他们一家喝早茶。老板要有老板的样子,灭威风之后,还要给甜枣。
旁边就是酒店,装修得很不错,但价钱其实比关外便宜,比陈国忠们想象得更便宜。
我叫了满满一桌,烧麦,虾饺,肠粉,清蒸排骨,红烧凤爪,还有三笼包子。陈国忠一家埋头苦吃。
强子年纪小,话多,“好吃,真好吃!”
陈国忠拿筷子敲他脑袋:“你个叫驴,就不能歇一会儿?”
陈国忠老婆找陈国忠要手机,陈国忠说没电了,他老婆说:“明明刚才还有电,这会就没电了?”
陈国忠说:“就是这会儿没的电。”
我把手机递过去,说:“嫂子,用我的。”
陈国忠说:“刘老板,别理她,刚吃饱,就开始显摆了。”
陈国忠老婆说:“老板,谢谢你!”但并没有把电话接过去,而是对陈国忠说,“你个死老头子,别说我看不起你,一点电话费你都跟我计较,我跟你半辈子算白跟了。”
陈国忠说:“你个死老太婆,爱跟不跟,再啰嗦小心我休你!”
陈国忠老婆根本不怕:“你个死老头子,有本事现在就休,休了大半辈子都没休掉,我都替你害臊。”
他两口子都是40啷当,还谈不上老,但彼此以“老太婆”、“老头子”相称,应该是他们那儿的风俗。
陈国忠老婆叫杨凤莲,大概是农活干得少的缘故,杨凤莲比一般的农村妇女白净,眼睛大大的,脸上有少些雀斑。她这样子,当服务员够格,不嫌老。
陈国忠个头矮小,面相木讷,从外形上看,有点对不住杨凤莲。
我说:“陈师傅,你得对老婆好点,深圳这地方有钱人多;有钱人你知道,口味刁,说不定哪个就看上你老婆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陈国忠紧张坏了,赶忙掏手机给杨凤莲:“打吧,随便打,想打给谁打给谁,想打多久打多久。”
杨凤莲说:“死老头子,不是没电了吗?”
陈国忠说:“又来了。”
杨凤莲说:“还没电不?”
陈国忠说:“不没电了。”
杨凤莲说:“老头子,一开始你叫我来我还不愿意,现在看是来对了,深圳治你的病。”
强子说:“舅妈,我一早劝你来深圳没错吧?”
杨凤莲说:“没错。强子,你立功了。”
陈国忠直抓脑袋,一句话不说。如果能重新选择,估计他不会来深圳,至少不让老婆跟过来。
杨凤莲得意洋洋打电话:“大嫂,我们到了。嗯,刚到,正在喝早茶。不是喝茶,是喝早茶,就是坐在大酒店里吃点心,吃小吃,顺便喝喝茶,还可以看报纸,看杂志,看电视。对,人家老板请客。老板很年轻,比强子大不了多少。。”
“哦,是二嫂呀。深圳车多,比咱那儿多多了,不小心就压住人了,躲都躲不及。楼也高,脖子仰酸了都看不到顶。热,热得很,毛衣根本穿不住,到广州就脱了。我们没去广州,是路过广州。。”
“金菊,在我们院门口晒太阳?你可把石头给看好喽,让人拐走你就麻烦了。等石头长大,到深圳来,你这么漂亮,来这边肯定有出息,嫂子老了,年轻十岁,像你这么大,一准被哪个有钱人看上。。”
陈国忠在一旁嘀咕:“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