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各人拼车回去,我对孙建国和许蓓蓓说:“我送你们!”
许蓓蓓说:“不用,我们打的。”
孙建国也说:“老三,你什么时候学客气了?”
我说:“有事跟你说。”
孙建国这才没有推辞。
到了宿舍楼下,我让许蓓蓓先上去,单独留下孙建国。
我说:“孙哥,干得漂亮!”
他说:“这都是第二单装修生意了,没点长进还行?”
我说:“装修干得漂亮,述职干得也漂亮。本来我以为,今晚会很难过!”
孙建国说:“为什么难过?”
我说:“工程超期,预算超支,账目不清,有人追究你会好过吗?”
孙建国说:“工程超期预算超支都是有原因的,跟我何干!至于账目不清,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说:“你倒有理了?”
孙建国说:“这种包工方式,账目怎么可能清楚!吃个宵夜,一百几十块,人家没发票,你让我怎么办?”
我说:“我理解,我是担心股东里有人不理解。好了,过去就不说了,元旦我去内地你知道吧?”
孙建国摇摇头:“餐馆开业你干嘛要走?”
我说:“去陕西咸阳帮朋友一个忙!”
孙建国说:“你回不回家里看看?”
我说:“现在定不了。”
孙建国说:“你要回去,帮我带点茶叶过来。”
“行,如果回去,一定帮你带点。孙哥,你过来!”我把孙建国带到车尾,打开后备箱给他看,“我给朋朋买了点衣服和鞋子,你抽空寄回去!”
孙建国动手翻看,直嚷:“这不年不节的,买衣服鞋干啥!咦,有冬天的,还有夏天的,有皮鞋,还有运动鞋!哎呀,老三,你太破费了,买这么多哪穿得完!”
我说:“这阵子你忙得够呛,也没时间关心朋朋,这些东西是替你买的。”
孙建国搓着手,说:“老三,都是自家兄弟,你这么客气,弄得孙哥没话说了。”
我说:“你们元旦放几天假?”
孙建国说:“跟着事业单位走,也是4天,从31号到3号。”
我说:“这几天你没别的事吧?”
孙建国说:“没事,哪有别的事。”
我说:“许蓓蓓没有约你暴走露营啥的?”
孙建国说:“她现在这个样子,外人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也就是我,看惯了。如果不是工作,我都不想见她,太可怜了!”
这话我信,许蓓蓓现在的样子,的确不受人待见。
我说:“既然没事,这几天你多去店里转转,有什么情况帮出出主意。”
孙建国说:“我不爱吃胡辣汤――黑乎乎、辣乎乎、黏乎乎,有什么好吃的!”
他一连用了3个“乎乎”,我听了恨不得给他3个栗凿。但一想,罗卜青菜,各有所爱,你喜欢吃,并没有权利强迫别人也喜欢吃,哪怕那人是你姐夫。
我说:“驴肉火烧总对你的胃口吧?”
孙建国说:“老三,你知道,我连牛肉都不吃,怎么可能吃驴肉?”
我倒把这茬忘了。
孙建国的母亲,二姐的婆婆,曾经的小城戏剧明星,素来念佛――猪肉还吃一点,牛肉一点不沾,孙建国耳濡目染,也养成了这个习惯。这大概也是他身材偏瘦的原因。
我说:“我不让你去店里吃东西,就是没事去转转,有什么情况,给我打个电话,发个短信,这样总行吧?”
孙建国笑:“老三,你让我当探子就直说嘛。咱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得拐弯抹角的?”
孙建国现在是功臣,我拿他没办法,搁往常早教育上了。
我说:“孙哥,你明白就行了,不要说这么难听。你把衣服鞋拿上吧,我走了。”
孙建国说:“老三,谢谢了!”
我说:“明天就去寄了!”
孙建国会说:“好咧!”
和孙建国分手,还没赶回住处,万山红的电话就来了:“老刘,枕头下的钱是咋回事?”
我说:“我放的。”
她说:“你啥意思?”
我说:“红,你来深圳也有几个月了,一分钱收入没有,怎么能让你破费?”
她说:“不是马上就有工资了嘛?”
说来寒碜,万山红作为餐馆总经理,工资只有3千块钱。比陈国忠都不如,和马丁平齐。
本来,按我的意思,怎么也得5千,但万山红坚持拿3千。她说,餐馆如果亏钱,别说5千,就是3千拿着都心里有愧;餐馆要是赚钱,除了工资,还有分红,多2千少2千有什么关系。
说实话,担任餐馆总经理,万山红不光有眼泪,有委屈,还有经济上的牺牲。世纪
我说:“别提工资,早影呢。”
万山红说:“那是我一片心意,怎么能用钱来衡量?”
我说:“心意我领了,钱你收下。”
她说:“这钱我不能收,我马上给你送过去。”
我说:“红,别闹了,我明天还要赶飞机,你也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做,都早点休息,好不好?”
她说:“这样吧,等你从内地回来,我再把钱给你。”
我说:“到时候再说。”
第二天下午,大概5点钟的样子,我就到了机场。
是8点的飞机,但我宁愿早到一点,买机场建设费,换登机牌,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不用着急忙慌的。剩下的时间,在大厅转转,在书店站站,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
在书店,找到一本王小波的“革命时期的爱情”。王小波的中篇很棒,可是一般的书店找不到。机场书店大概属于化外之地,轻易就找到了,这让我大喜过望。
我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王二年轻时在北京一家豆腐厂里当过工人。那地方是个大杂院,人家说过去是某省的会馆。。王二在豆腐厂里当工人时,北京冬天的烟雾是紫红色的,这是因为这座城里有上百万个小煤炉,喷出带有二氧化硫的煤烟来。。”
在机场书店看书的,除了极少数因无聊而四处乱窜而不小心窜进来的,基本上都是像我这样爱看书的,所以周围很静,很适合看书。
我接着看:“厕所里的那个女人画在尿池子的上方,跪坐着手扬在脑后,有几分像丹麦那个纪念安徒生的美人鱼,但是手又扬在脑后,呈梳妆的姿式。那个毛扎扎的器官画在肚皮上,完全不是地方。这说明在这画上乱添的人缺少起码的人体解剖知识。。”
看到这一段,我想起了大学时代的厕所。那里的挡板上也画着各种女性人体画,或写实,或写意。
写实的出自建筑系的手笔,他们因为学科需要,有一手好的美术功底,寥寥几笔就能做到栩栩如生,让观者想入非非。写意的自然是机械系的了,他们除了想象,一无所有。但他们的想象也忒大胆了些,因而把某些部位画得像山洞一样,洞口还不忘添上小河和大树,以示芳草萋萋,水流淙淙。
不少旁边还有题词,比如,“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之类。得亏时代进步了,否则把领袖诗词写在此地,还配上如此龌龊的图画,那就是死罪呀。
我一边看书,一边浮想联翩,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时,万山红的电话来了。
铃声在安静的书店里,有那么点震耳欲聋的意思,若干受了惊的家伙对我怒目而视。
这个电话跟3个小时前的一次邂逅有关。
万山红照我的嘱咐,吃过中饭,上街给杨凤莲买制服。因为不用挑不用拣,所以她选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直奔目的地。
与此同时,孙建国去一家邮政代办所,好把给朋朋的衣服鞋寄走。
万山红去的服装店和孙建国去的邮政代办所在一条街上,前后差了几十米。当时的情形是万山红走在前面,孙建国走在后面。
如果把孙建国换成别人,接下来的一幕就不会发生了,但偏偏是孙建国。没办法,这就是命。
孙建国看到万山红,几步赶上去,招呼说:“万总,万总!”
万山红回头看是他,说:“孙哥,你也逛街?”
孙建国说:“餐馆明天开业,你还有时间溜达?”
万山红说:“我给杨凤莲买制服,领班制服。孙哥,你干嘛呢?”
孙建国提起手上的袋子,说:“我去寄东西。”
万山红看几个袋子眼熟,接过去看了看,说:“是老刘让你寄的?”
孙建国说:“没错,是老三让我寄的,你怎么知道?”
万山红说:“我当然知道,这衣服鞋子就是我买的。”
孙建国说:“是老三陪你买的?”
万山红说:“他才不会陪我买呢。”
孙建国糊涂了,又说:“是老三委托你买的?”
万山红说:“是我自个买的。”
孙建国更糊涂了,说:“是老三出的钱?”
万山红说:“老刘偷偷把钱放在我枕头下面,我准备等他从内地回来,把钱还给他。”
孙建国糊涂透顶了,说:“万总,你怎么会给我儿子买衣服?”
万山红说:“我是给老刘的儿子买的呀!”
孙建国说:“你可拉倒吧,他哪里有什么儿子!”
于是真相大白!
万山红气得手脚冰凉,当场就要“横尸街头”,好在被孙建国添油加醋,又激活过来。
办完事,回到家里,万山红气势汹汹打来电话,此时,我正在机场书店翻看“革命时期的爱情”。
万山红的开场白排山倒海,振聋发聩:“老刘,你这个大骗子!!!”
我的耳膜几乎震穿。
估计满书店的人都听到她的声音了,我慌忙溜出来,说:“红,咋回事呀?”
万山红说:“你儿子呢?”
我说:“在老家呀。”
万山红悲愤地说:“还骗!我下午碰到孙建国了!”
听到这句话,我几乎晕倒在机场大厅。
“老刘,你天天编瞎话骗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老刘,我彻底对你死心了,想让我再爱你,比登天还难!”
革命时期的爱情就这样,昨天刚表白,今天就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