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好衣服,上前敲洗手间的门。
“哗哗”的水声停住了。司马燕用手捂着胸,从门后探出脑袋,说:“用不用这么急呀?”见我穿戴整齐,又说,“你这是干啥,要出去?”
我开玩笑说:“出去买避孕套。”
她说:“我现在在安全期,不用。”又说,“你要喜欢穿雨衣,这房间里有呀,也不用出去买。”
“燕儿,刚才那个老陈又打电话过来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说他们厂里出事情了,让我马上过去看看。”
“我不信!”她说。
“真的!”我说,“老陈他们厂的CNC出问题了。”
“CNC是什么?”她说。
“CNC是加工中心的英文缩写,一台CNC要几十上百万,比小汽车还贵。”我说。
“你不是过来考察小吃吗,怎么又扯老陈的工厂,还有什么加工中心?”她不耐烦地说,“到底哪句是实话,哪句是瞎话?”
“都是实话,没有瞎话。”我说。
司马燕脸色阴下来,说:“老刘,这个时候,我不喜欢开玩笑!”
我说:“真不是开玩笑!”
她说:“你站那儿别动,等我!”
洗手间的喷头又“哗哗”地响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急雨当头浇下,头上身上湿了一片。
司马燕哈哈大笑:“我让你开玩笑!”
我跳到一边,大喊:“走光了!”
她也喊:“我不在乎!”
好一副美人出浴图!
说实话,景象动人如斯,我一百个不愿意走。
司马燕裹好浴巾出来,说:“还走不走?”
我硬着头皮说:“走!”
她说:“晚一会再走不行吗?”
事实求是说,事故已经发生了,现在过去和晚一会过去没有区别,今晚过去和明早过去也没有区别,但想起司马老板那张肥硕阴郁的脸,还有陈大军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我说:“不行,他们正在厂里等我呢。”
司马燕说:“你身上这么湿,走得了吗?”
我拿起床上的浴巾,胡乱在头上身上擦,一边说:“燕儿,你要理解我,事发突然,一大帮人在厂里等着,我也是没办法。”
她说:“理解个屁!”
我说:“女孩儿家不能说脏话,这样会破坏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她说:“我才不在乎什么形象不形象呢。老刘,我最后问你一句,到底走还是不走?”
我说:“走还是要走的――不过你放心,我明天还过来。”
她说:“明天我等不及了,我就要今晚上。”奇书网
我走过去,展开双臂,说:“乖,临走之前,让我抱抱!”
她扯起床上的枕头,一下砸过来,说:“临走还想占老娘的便宜!”
我避之不及,被砸个正着。不过一点都不疼。我把枕头捡起来,扔到床上,说:“别调皮,好好等着,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她说:“你走吧,明天不用过来了!”
我一边往门口撤退,一边说:“谁想走谁是小狗!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说:“别侮辱小狗!”
我说:“谁想走谁是牲口!”
她说:“别侮辱牲口!”
我说:“谁想走谁是程旭东!”
她懒得跟我废话,操起床头那本“革命时期的爱情”使劲砸过来。我脑袋一偏,书将将从耳边呼啸而过。
我捡起书,扔回床上,说:“玩笑归玩笑,不带下死手的。”
她又捡起地上的鞋子,说:“谁给你开玩笑!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滚?!”
我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花了一个小时,到了咸阳那边的酒店。陈大军正在酒店门口等着,见我从的士上下来,赶忙招手:“老刘,这边,快上来!”
我坐进去,说:“不用这么慌!”
陈大军说:“老板还在现场,能不慌嘛!”
我说:“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大军说:“事发的时候,我也不在现场,我在办公室里,只听“咣”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恨不得整栋楼都摇晃起来,我还以为是地震了。跑到车间一看,机床撞刀了。”
所谓撞刀,就是CNC机头上安装的刀具撞上被加工工件了。
我明白了几分,说:“这是第一次吗?”
陈大军说:“这机床买回来就遭老大罪了,不动还好,一动就撞刀,刀都撞坏几十把。”
到现场一看,这次情况有点严重。事故已经过去一两个小时,整个车间还弥漫着呛人的高温金属的糊味。
一般来说,撞刀的原因无外乎这几种:
1,机床坐标设定有错误。原因是机床操作员在加工前,忘记执行机床归零了,或者把几个坐标系弄混了。这种情况不多,因为CNC属于自动机床,操作员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干这些。
2,程序编写有问题。原因是编程工程师粗心大意,或者缺乏经验。大多数撞刀是因为这种原因。此次也不例外。
3,机床电脑发生紊乱,导致输出指令有误。这种情况比较罕见,但不代表没有,比如极不稳定的电压,极端的雷暴天气,可能都会造成这种情况。
寻常撞刀,顶多是刀具断了,工件有点损伤,机床不会有问题,大多时候,只要你不主动停机,它还会一丝不苟地按原定程序走下去。这次不一样,机床直接死机了。
CNC机床有自我保护功能――当切削遭遇足够大的阻力,或者主轴遭遇无论轴向还是垂直方向大的外力时,它会自动停机,以实现自我保护。极端情况下的自动停机又叫死机。
这次撞刀,直接把机床撞死机了,可见力量之大。原因在于刀具。这次机头上安装的是德国进口的带刀粒的开粗刀把,这种刀把既有强度又有韧度,轻易不会断,结果在执行错误程序时,高速旋转的刀把一头撞过去,刀粒就啃到工件里面去了。
由于高转速条件下的切削产生的瞬时高温,刀头和工件就咬在一起了――咬合力量之大,依靠机床主轴纵向马达的力量都拔不出来。
我站在机床前,足足3分钟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