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月明星稀,新婚妻子羞涩地坐在床沿上,按理说……咳咳,是个男人就该忍不住了啊。可是崔文瑾就像是老僧入定一般,手里捧着书卷,时而摇头晃脑,时而皱眉苦思,好像那书中真有颜如玉似的。
裴婉莹坐在那快两刻钟了,这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她毕竟不是真的没经历过男人的十六岁少女,男人什么样,她还不知道吗?柳下惠,那是万万个男人里才出那么一个,这崔文瑾府里那么多女人,他像是做柳下惠的人吗?面对娇俏的新婚妻子,白日里温柔体贴,一到晚上就捧书入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难道不预示着她所想的很可能是真的?
裴婉莹头痛了,这府里那么多女人,说不定还真就是摆设,就是用来做障眼法用的。难怪这么多年,这么多女人,这王府里只有一个庶长子。莫不是崔文瑾生了孩子,就觉得传宗接代的任务完成了,就此再也不打算为难自己了?
这他是不为难了,她可就为难了啊!原本以为对手是那一屋子的女人呢,结果却发现自己连炮火都对错了人,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太妙。
对手是女人倒还好,她还有赢的机会。这对手要是男人,她可就使不上力了啊。
裴婉莹在那胡思乱想,房门却忽然被人敲响。
“何事?”崔文瑾终于舍得将眼睛从书上离开,看着门的方向,慵懒地开口问道。
“王爷。”是福贵,“阿乔公子有事找您。”
崔文瑾‘哦’了一声,站起身,有些歉意地看向裴婉莹,温柔笑道:“想来是有要紧事,我去看看,你先歇息吧。”
裴婉莹愣愣地点头。这、这、这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想啥来啥,活生生的乌鸦嘴啊!
崔文瑾离开后,染秋和安婆到了门口,开口问道:“王妃,可是有什么事?”
这王爷忽然离去,安婆和染秋自然会有些担心。莫不是小夫妻两个闹别扭了?可是看王爷的脸色,又不像是生气啊。
裴婉莹将她们二人唤了进来,染秋还未成婚,但是她既然立誓不嫁人,那么让她听听也没有关系。
裴婉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安婆和染秋都大惊失色。
“王妃,此等事莫再提!”安婆严厉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这不过是您的猜测,王爷也许是真的有事。”
裴婉莹还是第一次看到安婆如此严肃的神情,连染秋也吓了一跳。
安婆咳嗽了一声,才缓了缓语气,再次开口,道:“夫妻之间最忌猜疑,王妃您与王爷才刚大婚,最最重要的事就是与王爷好好培养感情。”
裴婉莹点头:“这我自然明白。”
安婆又道:“昨日,老奴还道王妃已经长大,不想这会儿王妃您又糊涂了。”安婆用不赞成的眼神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无论如何……他都是王爷啊。”
裴婉莹沉默下来。是她想左了。她想得更多的是现代的那些观念,一个男人若是喜欢男人却又娶妻,那是道德沦丧,却忘记了,在这个时代,喜好男风是极其正常的一件事。男人可以喜欢男人,甚至出入男女-支馆,不仅不会被人说道,甚至引以为风尚。
这在现在的人看来,多大点事啊。喜欢男人,也许只是一时新鲜呢。就算是真的喜欢,那他也需要一个能替他操持家里家外事情的女人。她嫁给他,目的不是简单明了嘛,为了裴家不重蹈覆辙,她做什么都可以。
既然如此,那么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盟友。只要让崔文瑾离不开她,是以什么身份陪着他,重要吗?
安婆继续说着:“夫妻之间,最不该就是为了未发生的事互相猜疑。即使王妃您掩饰得好,那也终究会表露出来,王爷若是知道您这么想他,会是何感受?”
裴婉莹点头,对安婆感激一笑:“多亏了有您,及时点醒了我。”既然原本计划的路子走不通,那么就换条路呗,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庸人自扰。
“染秋,你叫厨房准备些易克化的宵夜,给王爷送去。”裴婉莹吩咐道。
安婆见此,露出满意的笑容:“姑娘这样就对了,女人啊,不容易,能屈能伸啊得……”
在她出嫁后,这还是安婆第一次以‘姑娘’称呼她。安婆重规矩,身份绝对不能乱。这一次,大概也是难得感触,才会一时‘失口’。
***
书房内,崔文瑾收回搁在桌上的右手。坐在对面的道人面色凝重。
阿乔坐在轮椅上,脸上也不复平日的嬉笑怒骂。
“如何。”崔文瑾问。
“不妙。”道人捋了捋胡子,额头上的皱纹深如刀刻。
阿乔狠狠地锤了自己没有知觉的腿一下。老道人不赞成地看着他:“你这腿是不想要了?”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才让这早就没有希望的腿恢复一点知觉,这臭小子就不知道爱惜?
当事人崔文瑾反而一脸平淡,仿佛那个身中奇毒的人根本不是他而已。
阿乔呼了口气,平息了语气后才对老道拱手道歉:“是小儿不是,您老人家莫生气。”
阿乔对崔文瑾都敢呼来喝去,却不敢对着老道人有一丝不敬。不只是因为这老道人有可能治好他的腿,让他站起来---不过是一双腿而已,只要能为薛家报仇,一双腿不要就不要,有什么稀罕。只因为,这白胡子老道,实则是他外伯祖。
这么说吧,这老道人其实是他与崔文瑾外祖父李老爷子的兄长,俗家名姓李名丹,道号清苏道人。
这位外伯祖,自小便拜了高人,云游四海,与李家几乎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崔文瑾这家伙是怎么找到这位老神仙的,竟然将他请来给他医治双腿。阿乔其实很想说,不必白费力气,他也根本不在乎这腿是废是好。可是崔文瑾一句话又让他无言以对。
崔文瑾问他,你是想让薛家绝后吗。
闻言,阿乔只有沉默。
可是现在,面临绝后危险的,反而成了崔文瑾。这世道,真是无法预料。
昨日,是崔文瑾婚后第一天。老神仙晃悠悠地就出现在书房外的槐树上。
想想也是,侄外孙大婚,他是该回来看看。何况离他治腿的日子也近了,老神仙此时出现在王府,并不算稀奇。
可是还没来得及看他的腿,外伯祖一眼扫到崔文瑾的脸,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竟然大惊失色,立即握住崔文瑾的手腕,细细诊脉。这一诊,就诊出了一种他连听都没听过的毒,独断草。
这独断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听完外伯祖的话,阿乔才知道,魏国泰究竟是多么用心险恶。这独断草,说是毒,它又不是毒。只要不做那事,那就一点事都没有。但是若是沉迷女色,这人就会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一般迅速消瘦枯萎下去。
阿乔记得,当外伯祖说出这些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崔文瑾露出那样冷冰冰的眼神。是啊,他们都以为魏国泰不敢在这种时候下手,所以大意了。却没想到他早已计算到之后。
独断草,不会一下子发作,即使日后崔文瑾出事,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纵欲所致,只会说他自作自受,威远侯等人也没有理由怀疑到魏氏一派身上去。
对于独断草这种奇毒,外伯祖如今也没有办法。唯一的法子就是禁女色。
阿乔斜勾起嘴角,只怕没多久,他这个‘男宠’,就该被王妃嫉恨了吧。
“王爷,王妃派人送宵夜来了,您看,要让人进来吗?”门口,福贵小心翼翼地发问。
崔文瑾将袖子放下,回道:“进来吧。”
染秋提着食盒进来,恭敬地低着头,将食盒放在案桌上后,行礼离开。
清苏道人看着染秋离去的身影,摸着胡子道:“你这小儿,倒是娶了个度量不一般的妻子啊。”
阿乔也笑:“没气得砸人,还想着送宵夜来,不简单啊不简单。”
崔文瑾淡淡勾唇,并未接话。
“这样也好,无论她这是装的大度还是真的大度,你也省事不少。”清苏道人坏心眼地扫了侄外孙的下-半-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崔文瑾略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这外伯祖正经起来的时候如道骨仙风,不正经的时候……比街上那耍花腔的老头子还让人吃不消。
这……大约也是超凡脱俗的一种吧,崔文瑾摸着下巴想。
不过,外伯祖和阿乔都没有说错,不管这小妻子是真的没往歪处想,还是误会了他和阿乔后依然装作大度的样子,这都对他有利。只要他和她做出恩爱夫妻的模样,不仅能省去他应付别的女人的麻烦,也可以迷惑魏国泰。
他迟早……要让魏国泰付出代价。崔文瑾看着那食盒,眼中一片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