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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不如归去(1 / 1)

北疆万里觅良人,一入天山泪湿巾。

黄沙漫野空有月,积雪皑皑难逢春。

漫漫荒野,驼铃阵阵,上百头骆驼驮着商品和远道而来的商人缓缓而行。

常年奔走在沙漠中的孙青山指着不远处的河高呼道:“交河!我们走到交河了!”

苏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有一条宽阔大河,顺着交河极目远眺,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的建筑。他挥手让队伍原地休息,众人连忙从骆驼上下来,欢呼着奔向交河,苏木则逆着人群往回走,他在一位身着白色长袍、头戴青纱帷帽的女子面前停下,高兴地回禀:“大娘子,我们快到交河城了!”

沈令玥掀开青纱,露出疲倦的妆容,她放眼望去,却只能看到热浪与黄沙,轻启干裂的唇,嘶哑的问道:“还有多远?”

苏木回道:“我刚才远远瞧见了交河城,最多也就十几里路。”

沈令玥眯眼看了看苍穹中高悬的烈阳,又道:“先安排大家吃饭,吃完饭后,辛苦一下,再赶一赶,今日我们进城。”

苏木遵命而去,今日到交河城的消息传出,自离开伊州后,便在荒漠中行走了月余的队伍马上躁动起来,他们用沙哑的声音欢呼,或做饭或装水,手脚轻快,满是期待。

侍女扶着沈令玥坐在骆驼身后背阳处,她摸摸微烫的额头,打开水囊艰难的咽下几口水,侍女将肉干饼干煮就的咸粥端给她,她也没有胃口,只粗粗吃了几口便罢。因想着今日就能进城,可以给她好好补一补,侍女也不再劝她。众人都敢耽搁,粗粗喝了粥,动力十足的骑上骆驼启程,身下骆驼似已识途,迈着沉重的蹄子、踏着滚烫的沙砾一路小跑的沿着河奔向交河城。

他们在最后的落日余晖下踏入交河城,孙青山熟门熟路的带着他们去了城中最大的邸店。刚一进店,苏木先叫来店家开好房间,让沈令玥带着侍女上去休息,又让店家备上好酒好菜,等他们将骆驼、货物安顿好,便聚在大堂热热闹闹的喝酒吃肉。

沈令玥坐在简陋的床上闭目养神,不一会白芨轻敲房门,带着楼下的喧闹声进来,她将一碗羊肉炖恰玛古、一盘烤羊肉、两块烤馕摆到案上:“大娘子,邸店里没有什么青菜,只有这个叫恰玛古的,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沈令玥起身,看了眼羊肉炖恰玛古,言道:“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白茅呢?叫她过来一起吃饭。”

白芨回道:“她有些脱水,陆先生给她开了副药正在厨房煎着呢,你先吃,我再去瞧瞧,到时和她一起在房中吃就可以。”

沈令玥点头:“吃过饭后,你去跟陆英说声,让他给大家都瞧瞧,该用的药莫要省着,免得小疾拖成大病。”

白芨点头退下。吃过饭后,沈令玥又叫来侍卫长景天,嘱咐他明日打探一下驻军的位置。已经陪着她找了大半北疆,景天自然知道如何做,他躬身应是,正要出去,却在门口碰到脸色不佳的陆英,连忙行礼将他让进来。

陆英一进来就开始抱怨:“听说你让我给所有人看病?你可知道你这个商队有多少人?上百号人呀!医师就我一个,只是号脉我就得号到地老天荒,就算是坐堂的医师也不带这么虐待的!”

沈令玥想了想,觉得有理,便道:“要不然,让苏木问问都有谁身体不适,今日你先给这些人看看?”

“我瞧着你就像得了重疾的,伸出胳膊,趁我现在手感好给你看看,不然等我摸过百双手后,就不一定会给你瞧出什么病来了。”

沈令玥一听到他说百双手,不寒而栗,见他已坐下,忙将胳膊放在桌子上,让他诊脉。

陆英细心给她把脉后,皱眉言道:“脉细而数,面色赤红,舌白口苦,你这是热症。幸亏今日我来了,不然再拖拖,就不是喝苦药的事了,到时候得给你放血!我开好药后会让你的侍女煎好端过来,你老老实实的喝完,若是睡不着,就燃块沉香。”说完他又抱怨起来:“我说不来,你偏要来,这下好了,万一你出了什么状况,我这医圣弟子的名声岂不折在这沙漠中。”

沈令玥只得回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喝药的,砸不了你的招牌,只是,你莫要开太苦的药。”

“这可是你说的?”见她点头,陆英目的达到,说了句“走了”,便转身离开。

沈令玥先痛痛快快的洗了澡,又喝下微苦的汤药,将袖中短剑放于枕下,宽衣躺在床上。内热让她昏昏沉沉,却又睡不着,她想着明日就能去驻军那里打探阿瞒的消息,刚心生欢喜又连忙压制住,经历了太多失望,唯有不抱希望,平静机械的行事,才能让她少些折磨。想到这一路走来的艰险、想起分离半年的女儿,她对薛宗平的怨又多一分。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她在沉香的作用下,慢慢昏睡过去。

此时,大唐与突厥战事刚平息,交河城作为安西大都护府所在,除了城内有常驻军外,城外还有行军大营。

景天将打探来的消息报给沈令玥,她片刻也不耽误,起身带人先去了城东的驻军营地,无果,又出城前往行军大营。

他们在营外等了很久,士兵才回转,言道营中并无扬州或者长安来的薛宗平。

突然一股绝望席卷而来,沈令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白芨连忙扶住她,她稳住心神,仍不死心,又问:“可有两地薛姓人?”

士兵打量着她,笑道:“薛姓人那可多了去了,我们行军大总管也姓薛,不过他是个和尚,并非你家郎子。”

沈令玥这几年一直刻意收集长安薛氏大族的信息,对士兵口中的这位薛总管,长安城的新起之秀,也有耳闻,知道他不可能是自己的阿瞒,便又问除了交河城,哪里还有军营。

士兵知道她们是从南边来的,也怜悯她万里寻夫不易,便好心回道:“再往北就是玉术、龟兹,更北还有疏勒,只是现在战事刚平,那里并不安全,娘子莫要再往前走了。”

这时,从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黄沙漫起,守营士兵连忙让她们退后,又协力搬开路障。

沈令玥站在路边,抬头望去,只见沙尘中当先一骥白色骏马,疾驰而来,马上坐着一男一女,沈令玥透过青纱一眼认出那位女郎就是凌微,她瞪大眼睛看向她身后,那位身着棕色细鳞甲、皮肤黝黑的将军,可不就是让她遍寻北疆的薛宗平吗?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们便已飞驰而过,紧随其后的几十骑也呼啸着进入军营,扬起的风沙迷住了她的眼睛。

见她掀开头纱,痴痴望向群骑消失的地方,士兵颇为自豪的言道:“打头那位就是我们的左威卫将军,薛阿瞒,薛将军!倒也和你家郎子是本家。”

“他身前的女子呢?可是他的姬妾?”

“慎言!凌姑娘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不可如此辱没。虽然我们瞧着他们郎情妾意的,但因连年战事,薛将军并未有成家的打算。好在现在已大败突厥叛军,说不得他们好事已近,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薛将军带着凌姑娘来军营。”

呸,去他的郎情妾意!

“我瞧着薛将军年龄也不小了,还未成亲吗?”

“连年战事,哪有时间成亲?”

呸,去他的尚未成亲!

沈令玥突然无声笑了起来,她行礼道谢,又望了一眼薛宗平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开。

白芨塞给守门的士兵几枚铜钱,急忙追上她:“大娘子,这位士兵很是心善,我们不再多打探些郎子的消息吗?”

“不用找了,已经找到了。”沈令玥步履轻盈的往前走,她见到她的阿瞒了,他鲜活的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面前,没有马革裹尸,还当上了将军,她越想越觉高兴,她想哼唱,想大笑,想唤他阿瞒,想抱着他痛哭一场,只是,她现在发着烧、形容憔悴,又有凌微在,她不愿见他,还是先回城,好好养病,等病养好了,她再以最好的模样来见他。

白芨带着马车跟在她身后,虽然瞧不见她的样子,但白芨可以感受到她的欢快,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如此轻松明快,她隐约可以猜到,大娘子是因为刚才那位器宇轩昂的薛阿瞒将军才会如此,可是,自家郎子不是叫薛宗平吗?

回到邸店,向来畏苦的沈令玥,主动叫来陆英,笑着让他给她号了脉,让他给她开最好的药,再苦也不怕。陆英觉得她的笑很是瘆人,莫名其妙的连连看她,又摸摸她的额头,更加确定:她这次病的不轻!

陆英倒也从善如流,直接煎了一碗黄连水亲自给她送来,沈令玥二话不说,捏着鼻子喝了。但是,黄连的苦又哪能那么简单?她刚喝完药,便觉口中苦涩肆意,漱了好几次口,又接连吃了许多葡萄干,吃的她牙都要酸掉了,还是觉得口苦。想了想,为了阿瞒,这份苦她忍了!但是对于在一旁看她笑话的陆英,她不能忍,让人在邸店外支了个桌案,又架上悬壶济世的招子,将他发配到那里义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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