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一声长长的叹息在静默的空气中响了起来。九斤拿眼神偷偷地瞄了自家主子一眼,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小半步,低声询问道:“万岁爷,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虽然九斤的嘴里问着自家主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但其实九斤心里却早已肯定自家主子心里绝对有烦心事,要不然他家主子怎么会一晚上连续叹气一十九次?也不是九斤闲得无聊故意去数自己主子究竟叹气了多少次,只是对方叹气叹得实在太过频繁让他忍不住就在心里默默数了起来,也终于在数到第十九次的时候九斤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宇文诀放下手中根本无心批阅的奏折,然后在发出第二十声叹息之后缓缓开了口,“今日太后来过了。”九斤心下一寻思,而后推测道:“莫不又是‘雨露均沾’的事情?”宇文诀微一侧目,望向九斤,“你又知道了?”“这……能够让爷您如此烦心而又与太后娘娘相关的事情可不就只有这么件事了吗?”这“雨露均沾”一直都是太后心里的一块心病,也一直是让宇文诀感到头疼的一件事。一边是自己敬重的母亲,一边是自己深爱的女人,这根本就是一件无法抉择的事情,每每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宇文诀便就会感到一阵心烦。“罢了,陪朕出去走走吧。”宇文诀率先出了御书房,九斤则是提着灯笼小心地随在身后。夜晚的皇宫给人的感觉是深沉而宁静的,但宇文诀此刻却无心去留意这些,一来没有心情二来他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皇宫,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夜幕中的皇宫里,想着今天白天太后对他说的那些话:“哀家知道你喜欢真儿,不愿意她受到半点委屈。可是,你毕竟是皇上,你不是寻常人家的男子,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有你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你可以宠爱你钟情的女子,但是你也有义务做到雨露均沾,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意孤行的行为早就已经惹来朝中诸多大臣的不满?对真儿,哀家也同样疼爱,毕竟她是哀家照看着长大的,哀家也不愿意看到她受委屈,可是……这三年来,真儿实在是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她早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善良可人的真儿了,难道……皇上就没有从自己身上找过原因吗?没想过,或许正是因为皇上你这样的纵容才导致了今天真儿的这般任性妄为?难道……皇上你打算让真儿这样一直错下去?”其实,太后说的那些道理宇文诀又怎会不懂?对于窦真儿的变化,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他是那样的深爱着窦真儿,看着她慢慢成长,看着她一步一步出落得愈发耀眼,几乎让他移不开视线。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她长大,向她表明心意,而对方竟然也同样喜欢着自己,宇文诀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日窦真儿脸上害羞的红晕和她望着自己时的眼睛里的神采,那一刻几乎是宇文诀人生中最为激动而高兴的时刻,这样的愉悦甚至远远超过他当年登基坐拥天下时的感受。他就是那样的恋慕着她,可是……这样的幸福却只持续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就遭遇到了毁灭。窦真儿在一次外出中遭遇意外失踪了,那也是身为皇上的宇文诀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他竟然连他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在窦真儿失踪的那段日子里,宇文诀动用了一切力量去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后来,他遇到了“她”。一个安静、单纯和窦真儿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的女子。然后,他将“她”带回了宫中,他将“她”当做了窦真儿,待“她”好、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但是,“她”是那么的简单,“她”想要的从来就不多,“她”只是希望他能够一直陪着“她”、待“她”好,他曾经许诺过“她”要立“她”为后。但,最后他还是负了“她”。因为窦真儿回来了,就在宇文诀决定册封“她”——那个与窦真儿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为皇后的前夕,失踪的窦真儿突然回来了。身为替身的“她”在窦真儿回归之后立刻就遭遇到了冷落。那个时候,宇文诀只一心为失而复得而高兴着,却忽视了很多东西,例如他对“她”的心情,例如窦真儿的变化。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事情早就已经不受他控制,他伤害了那个无辜的女子,而窦真儿也早在他所不知道的时间里变得与以前截然不同。那个被他当做替身的女子终于在被他伤害得满心疮痍之后离开了他,而他只能够更加珍惜眼前的窦真儿。可是……原本善良灿烂就如同阳光一般给身边的人带去温暖的窦真儿却变得让宇文诀越来越感到陌生了。他甚至开始在不经意的时候想念起那个曾经被他当做是替身的女子来,想念她的那份安静和美好。想到这里,宇文诀不由一阵苦笑,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利用“她”、伤害“她”,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想念“她”?顿住脚步,宇文诀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掖西宫外。这里是冷宫,是“她”曾经呆过的地方。“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望着那高高的围墙,宇文诀小声喃喃道。他还记得,在这里,“她”曾经缩在他的怀里泪眼婆娑地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宇文诀还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回答“她”的: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然后“她”说:“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当时,他的确是心软了的,只是没想到后来……摇摇头,宇文诀强迫自己甩掉那些回忆,而后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一个人来。顿了顿,宇文诀终于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这个人,于是对身后的九斤道:“走,去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