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离墨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晚。
他做了一个梦,梦境很真实,真实得就像是刚刚才发生的一样,可是他也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很久没有梦到过自己的爹娘了,日子久了,脑海里关于爹娘的画面就越来越模糊,有时候他都觉得在渐渐地忘记爹娘是什么模样了。
毕竟,也过去十二年了啊!
此刻躺在床上的年轻读书郎思绪万千,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很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忘却了爹娘的模样,到时候他真的就没有什么念想了。
他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翻身下床,披上一件素衣,推开房间门走了出去,夜里晚风吹拂,他裹紧了衣服,走到了院里。
圆满的秋月刚刚升起,越过前面的层层叠叠的屋檐,刚好可以在院子里看到,银白的冷光冷冷地打在年轻人的脸上。
仰观宇宙之无穷,浩瀚星海中,有且仅有这一座蟾宫,未免有些孤寂。
宇宙之大,蟾宫也不过是这茫茫星际的沧海一粟。
世人万千,自己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苏扶游熬好了药,想来看看韩离墨睡醒了没有,他一进到后院,就看见了这位来自南城的读书人此刻正呆呆地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年轻读书郎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夜空,月色朦胧下只看到一段瘦弱的身影。
苏扶游本不想打扰,但是药已经熬好了,治病要紧,于是在他后面轻声喊道:“韩兄!”
韩离墨闻声回过头,看见一位白衣公子正看着自己,他微笑道:“苏兄!”
苏扶游也不言其他,直奔主题道:“韩兄,药膳和晚饭都已经备好了,请韩兄随我一同去大堂用膳!”
韩离墨嗯了一声,说劳烦了,然后和苏扶游离开了后院。
今晚韩离墨的情绪看起来不是很高,大堂里他低着头,只是吃着饭,问一句答一句的,还常常出神。
苏扶游很会察言观色,自然能够感觉到他不太对劲,于是问道:“韩兄似乎不太开心,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方才我看你在后院里望月沉思,古来望月者,皆是寄托思念之情,韩兄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亲了?”
苏扶游是个很懂得设身处地为人考虑的人,毕竟有时候他也会像韩离墨一样,用这样的方式来寄托自己的情感。
韩离墨目视苏扶游,也没有隐瞒什么,诉出了自己的心声,他轻声答道:“方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了已故的爹娘,所以有些伤感!”
韩离墨露出一抹苦笑,苏扶游楞了一下,没想到韩离墨已经没有了双亲,他语气愧疚道:“苏某冒昧了!”
韩离墨摆摆手,试图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话,“苏兄不用在意,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年轻人最后的那句话没有说出口,久到就连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韩离墨转移了话题,话说,来到这夜阑听风雨也有一天的时间了,他发现这里除了阿元和苏扶游,一个家丁都没有。
于是他问道:“苏兄,这里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啊元抢答道:“我爹娘出远门了,是爹娘送我来夜阑听风雨的,平日里都是苏子一个人在这里住!”
苏扶游佯怒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休要多话,好好吃饭!”
啊元吐舌头,然后低头吃饭。
韩离墨好奇道:“那,那你的家人在”
韩离墨再次欲言又止,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从小就没了爹娘?
每次说起自己的家事,苏扶游的眼里都会闪过一丝愁绪。
这名在外人看来看似活得洒脱自然的白衣年轻人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又何曾没有想过要回去,只是…
苏扶游叹息道:“离家两年了,至今没有回去过!”
韩离墨惊讶问道:“为什么?”
旁边的啊元刚刚扒了口米饭,米粒还留在嘴边,又抢口道:“苏子和苏爷爷经常闹矛盾,吵得可凶了!”
苏扶游眯眼看着啊元,就你多嘴,后者缩了缩脑袋,低头继续扒饭。
每次提到他爹苏长青,苏扶游心里就不太高兴。
苏家在姑城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大家,但好在家底还算是殷实。
苏家只有一个子嗣,那就是苏扶游。
世家子弟,要么经商,要么当官。
他却是个例外,既不想经商,也无心仕途。
苏长青一怒之下与他大吵了一架,苏扶游一气之下也离开了苏府。
至此,两年未曾回到过苏府。
韩离墨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苏扶游笑了,怎么变成韩离墨安慰自己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三人才结束了晚膳。
苏扶游把药膳端了出来,韩离墨小心接过碗,药膳还冒着热气,他抿了一口,眉头皱了一下,这药怎么这么苦?
苏扶游看他没喝下去,问道:“是不是太苦了?要是觉得苦,我去熬点糖水放着一起喝!”
韩离墨连说三个不,怕再给他添麻烦,然后举起碗,皱着眉喝了下去。
良药苦口利于病,多苦都过来了,还怕它一碗苦药。
完善结束,畅聊了一会之后,各自回了房歇息。
天上月亮高高挂,夜澜听风雨内三人早已入眠。
喝过药睡了一觉之后,韩离墨的风寒第二天就好了,整个人看起来也和平常一般无二。
韩离墨在后院花园撞见了啊元,见他手里端着个花瓶,急匆匆的,正要前往大堂,韩离墨忙叫住他,问道:“啊元你捧着个花瓶这是要做什么?”
啊元见是韩离墨,笑着打了声招呼,说是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苏子喜欢这些花朵,便打算摘一些作为装饰,放在苏子的卧室里和大堂上。
韩离墨问他:“苏公子现在在何处?”
啊元回答道:“苏子早上出去了,说是去什么恒香书院找个人,兴许一会儿就会回来!”
苏扶游今天确实起了个大早,一大早的就来到了恒香书院,书院看门的是一位白发白胡子老先生,他认得苏扶游,苏扶游跟老先生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书院里早已是朗朗读书声,孩子们在摇头晃脑地朗诵诗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恒香书院的一间私塾里,有一位青衣年轻先生。
此人正是苏扶游要找的那个人,徐椿。
徐椿,徐家大公子。同时也是姑城大才子,两人因志趣相投而相识。
苏扶游静静地在私塾外面等着徐椿,徐椿感觉到外面有人,扭过头来刚好看到了他,有点惊讶,然后对他点了点头,转头继续教孩子。
半柱香后,一袭青衣的徐椿走了出来,见到苏扶游,开心问道:“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何事?”
苏扶游假装不开心道:“难道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其实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你也好久没有来我府上了!”
“最近家中有事,便没有到你那喝茶聊天,怎么,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苏公子,今日可不像是来找我叙旧聊天的啊,老实说吧,有什么事等着我呢?”徐椿可不信他的鬼话,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苏扶游被拆穿,也不觉得尴尬,嘿嘿笑道:“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那有位读书人朋友,初来此地,不知做何好,我想着来你这某一份活干,你看看有什么合适读书人干的事,你问问你们院长,给推荐推荐,要是没有的话,我再做其他打算!”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事好办,回去我问问院长,应该是可以的,有时间我定给你个答复。”
徐椿一口应承下来。
“好,那我等你消息!”
徐椿因有事,没有和他多聊,说了几句就走了。
“院长那边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帮忙,我就不多陪你了,改日我再去夜阑听风雨找你!”
“好!”得到了要的结果,苏扶游也没有逗留,离开了恒香书院。
……
韩离墨刚走到大堂的时候,夜阑听风雨的大门就开了。
回来的人正是这里的主人,苏扶游。
苏扶游轻轻地把门关上,心情似乎不错,哼着小调直接进了大堂。
韩离墨看到苏扶游回来了,起身相迎,“苏兄你回来了!”
苏扶游嗯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韩离墨随口便问道:“苏兄,早上出去是为了何事?”
苏扶游如实回答,说是为了书院谋活的事,韩离墨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心里非常感动,对他说道:“苏兄有心了,我韩离墨感激不尽。”
韩离墨发自肺腑地感谢苏扶游。
试问就算是自己,也做不到如此对待他人。
韩离墨默默地记下了这一份恩情。
苏扶游摆手道:“韩兄不必客气,你初来乍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别看这姑城繁华,要是没有个熟人介绍,找活干真的是一件极难的事,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苏扶游看了一遍周围,没有看到啊元的身影,问道:“对了韩兄,你有没有看到啊元?这小家伙不会是又在睡懒觉了吧?”
韩离墨笑答道:“那你可真是错怪他了,这时候他应该在后院摘花呢!”
苏扶游侧头疑惑,问道:“摘花?他摘花做什么?”
韩离墨只好把刚刚遇到啊元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苏扶游感到很欣慰,满意地点点头,笑脸道:“平日里果然没有白白疼他!终于知道对我好了!”
话刚说完,小个子啊元抱着个体积比他还要大的花瓶走到了大堂,看见苏扶游回来了,两眉弯弯,开心道:“苏子你回来了!有没有带吃的?”
苏扶游摇摇头,啊元立马换了个脸色。
苏扶游对啊元说道:“你把花瓶放下吧,回来再弄。今日我们出去逛一逛!”
“好啊!我们好久都没有出去过了!”
啊元小心翼翼地把花瓶放在角落边上,然后开心得手舞足蹈。
苏扶游转过脸对韩离墨说道:“一起吧,韩兄。”
韩离墨点点头。
官道上行人不断,游人如织,韩离墨来到这里几天了,也没有机会好好地感受过这天下第一城的魅力所在。
姑城当真是繁华一片,当铺,文玩,客栈,青楼,茶楼,勾栏酒肆,柜子,酒庄,肉眼所到之处,店铺林立,到处都是吃食游玩的地方。
国都天下第一城,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