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安顿好叶臣和他的三百鞑子军,还没喘口气,东城守官便传来急报,说有刘宗敏一支一千三百人的先锋,突然抵至东城门下,大张旗鼓,号角齐鸣,却又不像攻城之势。
相跟着的,还有奉命前去刘宗敏十万大军中充当信使的大儒刘台山。
什么?
吴三桂一听,这心里便一阵阵的泛起嘀咕来。
半晌,他才恨恨道:
“既然有刘台山跟着,他在城下,就没有什么话说?”
城门官赶紧答道:
“伯爷,他倒是说话了,可是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小人不敢做主,只能将话带回来禀报给伯爷,请伯爷定夺。”
吴三桂哼道:
“这个刘台山,屁股怕是坐歪了吧,他整个刘府还在山海关城里哩,就不怕阖府上下安危?”
“哼,他说什么了!”
城门官连忙报道:
“伯爷,他说前番他奉的是伯爷之命,与刘宗敏大军接洽,现已完成使命。此番又是奉刘宗敏之命,与伯爷接洽。无论是前番还是此番,都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信使,还请伯爷知晓。”
“后面的话,是复述刘宗敏将军的原话——”
“吴三桂,本侯引军十万,自京城出征以来已经长达十日之久,你却始终避而不见,不仅连一声问候都没有,还将沿途每座城池都紧闭城门,从不主动纳降,到底是何意思?”
“闯王有感战火连连,生灵涂炭,念及宁远边关北拒鞑虏,劳苦功高,不忍刀兵相见,是以十万大军一忍再忍。”
“但好心好意总要有个尽头和说法,所以最后与你约定,三日内,务请开放东城门洞,由我三百刀盾兵、两百火铳手与你城门兵马共同值守。”
“同时,在城中另辟营地,由我八百轻骑驻扎。”
“三日为限,过期不候。我十万大军,枕戈达旦,就在三十里之外!”
吴三桂只听得眼冒绿光,咬牙切齿,却又作声不得。
阿济格要在山海关城内驻兵,刘宗敏也要在城内驻兵,你们都把我关宁铁骑当什么了,一滩软泥吗?
再说了,两家死对头,都来驻军,那还不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立时就将我的山海关打烂了……
抓起案子上的一个茶盏,恶狠狠摔在地上,气哼哼了半晌,吴三桂下意识喊道:
“三辅,你亲自去瞧瞧,先问问清楚再说。”
谁知,喊了半天,也不见吴三辅应声。
总兵高第,只好硬着头皮站出道:
“伯爷,二爷跟着阿济格去了。”
吴三桂这才反应过来,放眼在帐前众人之间看了一圈,于是指着高第道:
“那就你去吧,问问清楚,速速回报。”
高第一走,吴三桂忽然想起来,转动着眼珠子道:
“来人,将北城门千户刘校坚,速速传来!”
传令官答应一声,跟着转身而去。
深知内情的吴六郡,见状嘴巴不由得动了动。
可是,最终他还是一低头,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传令官急匆匆回来,气喘吁吁,迟疑了半晌才道:
“禀报伯爷,那、那千户刘校坚,不知何故,早就被二爷夺去了城门官印,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什么?
吴三桂大吃一惊,忽然扭脸望着帐前一众人道:
“这件事,你们就没有一人知晓吗?”
“娘的,本伯回来好几日,这样的事,竟然没有一人对本伯说!”
半晌,吴六郡出声道:
“伯爷,刘校坚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二爷处置一个千户,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缘故,那也是二爷的职权内的事情。就算哪里有什么不妥,旁人也是不好胡乱插言的。”
吴三桂算是明白了,在他不在之时,一向是飞扬跋扈,不知体恤下边的吴三辅,不知瞒着他做了多少令人不齿的事情。
哼,早就听说刘校坚有几个庶出的妹妹,传闻出奇的貌美,吴三辅怕又是在借机寻衅好从中动什么歪脑筋……
吴三桂想着,不由得便破口骂道:
“刘校坚是一个普通的千户吗,直娘贼,他爹是刘台山你们不知道啊!”
说着,他忽然一指吴六郡道:
“你去,亲自瞧瞧刘校坚到底是不是藏在府中隐秘不出。现在多事之秋,刘台山又在公干,此事一旦传入他的耳中,肯定要坏我大事!”
吴六郡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急忙转身而去。
走到一半,吴三桂又将他叫住道:
“等一等,如果实在找不到刘校坚,刘府上下,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给我带一个男丁回来。”
“哦,是请过来,不是抓回来,懂吗?”
吴六郡一走,吴三桂寒着脸,又在案前思索了好一会儿,随即又派出几个幕僚,分别到“边关六大儒”的家中,去刺探一番他们目前家族的情况。
一番忙乱后,总兵高第也跟着飞马赶回,气喘吁吁道:
“伯爷,情况弄清楚了。刘宗敏派来的这支兵马,分别是他旗下的大顺军中吉营、后劲营。领兵之人,乃是从前关中赫赫有名的悍匪过山虎。”
“卑职一到城头,他就认出了属下,十分嚣张,指名道姓说我不够格做不了主,一定要伯爷亲自前去与他面对面说话!”
吴三桂这时已经冷静了许多,目光闪动道:
“刘台山呢,他可有开口再说什么没有?”
高第摇摇头道:
“回伯爷,这一次他一言未发,见是卑职过去,仅仅彼此见了个礼,他便一直低头不语。”
哼,吴三桂鼻子一哼,转向满座文武道:
“昨日叶臣等三百建奴军已入城驻守,吴三辅也质押在了阿济格大军中。现在刘宗敏又来威逼也要在我山海关驻军,你们可有什么对策?”
半晌,举座无人出头,全部都是低头不语。
吴三桂摇摇头,仰天长叹道:
“我有天下雄关,我有关宁铁骑,可是我总有雄兵数万,钱粮无忧,缺了一个再世诸葛孔明,又有何用?”
“罢了,左右也是纸包不住火瞒不住了——”
“我也知道问你们问了也是白问。我意已决,与其这样藏头藏尾,两头讨好,今日索性斩了这恶贯满盈的过山虎,彻底绝了摇摆之心,打出北投旗号!”
说完,他抬手向两旁的亲兵道:
“来呀,给本伯披挂上阵,我要亲手阵前取下过山虎人头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