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生此时也不敢回大荒客栈,他手里有飞廉元神,难保没有人发现是他干的,因此连星梦泽都不敢回去。但风琳身上的异状越来越明显,看着她那张越发苍白虚弱的小脸,荒生心中满不是滋味。
虽然避过了蚩灵儿的追杀,但这里是他不熟悉的通天河南岸,他也不知道能去哪,只能先找个干净的地方扎营。白天时候,他出去猎杀了只荒狐,将那身柔软狐皮剥下洗净烘干,放在六六大顺包撑起的营帐中给风琳当褥子。
到了晚上,风琳又醒了过来,荒生急忙拿起一块烤好的荒狐肉送了进去。
“这是哪?”
风琳说话的声音已经很轻,若非荒生扶着,连坐都坐不稳。
“过了通天河了,你饿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荒生撕下一块肉递到她的嘴边。
风琳吃力地张开嘴嚼了几下却咽不下去,全部又吐了出来。
“荒生哥哥……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想我爷爷,我想回家……”
哽咽着说完这句话,风琳又软倒在荒生怀中闭上了眼睛。
荒生看着风琳楚楚可怜的虚弱模样,心中一阵酸楚,暗想这样下去可不行。
对了,去蛮山,那是雷帮的老巢,也是风琳的家,那里一定有人能够救她!
想到这一点,荒生急忙将东西收拾好,然后背起风琳连夜赶路。
这里离蛮山至少还有两百多里路,荒生从未去过蛮山,只听风琳随口说起是过了通天河一路往东南方走就是。
跑了一夜之后,荒生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他找了条河将风琳放下,自己跳进水中洗了把脸。这里已经不是星梦泽,一路上也再见不到连成片的泽地与蚊群,连一路茂盛的林子也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幸好一路上还有不少河流湖泊才不显得那么荒芜。
荒生抬起头往东南方望去,那是一片广袤的荒原,目力能及不见任何山峰,也不知道这蛮山究竟还有多远。
哎,再走几十里路怕是连个能歇脚的林子都没有了。
荒生叹了口气,风琳此刻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幸好还有呼吸,虽然微弱,但好歹还是活着。只是她脸上的黑气都已经聚至眉心,在那种苍白的俏脸上尤显触目。
他现在得吃点东西,背着她赶了一夜的路,肚子里的那只荒狐早就消耗完了。水里有鱼,荒生随手就抓了三条丢到岸上,他也顾不得会不会引来什么荒兽,直接生火就将鱼架起来烤。
这时,荒生突然警觉身边的草丛里有动静,凝神一看居然是一只乌黑的老鳖。
“嘿,想不到这里还有这等美味。”
荒生正好嫌鱼不够吃,趁老鳖不注意偷偷绕至其身后一刀就剁了它的脑袋。
这老鳖着实不小,整个鳖背比他的脸还大,乌黑发亮的背甲上横七竖八画着些条纹,荒生将这老鳖翻了个个,肚子朝天丢进了火堆里直接烤了起来。
鲜嫩的鱼肉加上肥美的老鳖,荒生这一顿吃得极为满意,正当他灭了篝火准备继续赶路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站住。”
这两个字仿佛就在身后响起,但当荒生回头看时才发现一道人影在极远的地方往他飞奔而来。
居然还有人!
荒生顿时警惕,手按在刀柄之上,他不打算跑,这么大的一片平原他也找不到藏身之处,况且他还带着风琳也跑不快,只能与对方正面较量。
看似极远的距离,对方却是瞬息就至,荒生惊讶对方身法之余,更是被对方的容貌震住。
“是……是你!”
来者是一个身着古旧青袍的消瘦老头,老头眉弓高耸,下巴上留有三寸灰须,瘦窄的腰上挂着一根麻绳,麻绳上系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咦?原来是你小子。”
此人正是当日荒生在秦岭遇到的乾九命,时隔三四年,两人俱是一眼都认出了对方。
乾九命的样貌丝毫未变,就连腰上系着的物件都和以前一样不差,但荒生却是改变了很多,不但长高了许多,就连五官也更加明朗成熟,不过乾九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念及对方当日指点生路之恩,荒生急忙恭敬行礼道:“晚辈荒生,见过前辈,多谢前辈当年指点生路。”
乾九命抚须点头道:“无须客套。”
这时,老人的目光扫向了地上那只被荒生吃的只剩下鳖壳的老鳖,眉毛一挑,眯着眼问道:“这鳖,是你杀的?”
“嗯,是。”
荒生供认不讳。
老人的眼角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瞪着眼气道:“你怎么什么都吃?这老鳖可是我圈养之物!”
荒生一愣,连连道歉道:“啊?这……这,真是抱歉,晚辈有所不知,只是实在是饿极了……”
更让他弄不明白的是,这老头怎么会孤身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养只老鳖?
“哼!以后你记着,要是再看到这样的鳖可不要再下手,那都是老朽所养之物。”
乾九命知道就算发脾气也换不回老鳖性命,只能忍痛嘱咐了起来。
荒生纳闷道:“这荒原上所有的鳖都吃不得?”
“吃不得。”
乾九命斩钉截铁道。
“是,是,晚辈再也不吃就是。”
荒生怕触怒对方,急忙答应。
“嗯?怎么,你还不是一个人?”
乾九命注意到了躺在河边的风琳。
荒生脑中灵光一闪,一脸恳求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路上遭恶人毒害,到现在都还未醒,不知前辈是否有办法将她救醒?”
乾九命没有说话,他大步走至风琳身边,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眉心凝着的那道黑气。
“想不到你居然还认识蛮山的人?”
荒生闻言走上前去紧张道:“前辈好眼力,不过她身上……”
乾九命摆了摆手道:“这是她蛮山上特有的锁魂印,外人解不了。况且这印气已经到了眉心,这丫头活不过今晚。”
荒生心中一突,焦急问道:“这里到蛮山还要多久?还请前辈指点个方向。”
乾九命望了望远方不知所终的广袤荒原,摇头叹道:“这蛮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你可知道眼前这片荒原叫做什么名字?”
“叫什么?”
“此原名为归离原,归兮离兮,人不归,魂相离,哎,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归去自己最本来的地方。”
乾九命远眺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迷离的追忆神色。
荒生现在却没心思追究归离原的来历,只是一心想带风琳回到蛮山医治,乾九命看出了他的心思,接着说道:“你别小看这片荒原,千年前这本是一片生长繁盛的山川茂林,但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莽莽天地之间只独留下一座大山屹立至今,那山便是你要找的蛮山。只可惜这其中变化之玄妙可谓通天彻地,凡人难以度之。外人若是贸然进入归离原中,就算翻遍整片荒原也不得蛮山踪迹。”
荒生震惊道:“这是为何?”
乾九命由衷佩服道:“此数百里荒原乃是一座上古奇阵,此阵无形无根,也无阵眼阵脚可寻,全凭几股天地灵气汇聚而成。最让老朽佩服的是,此阵是阵又非阵,阵中不困不杀,迥异于天下其他所有阵法,但无欲则刚,正是因为此阵之存在没有任何目的,所以也无任何破绽可寻。无论猛兽亦或是蝼蚁,都可随意出入这片荒原,没有人可操控阵法杀死或者困住它们。”
这些玄奥的阵法之道荒生听着似懂非懂,他略有所思道:“莫非就是因为这阵法存在所以才掩去了蛮山的踪影么?这可要如何寻找?”
乾九命摇头笑道:“我之前便说了,此阵浑然天成,无欲无求,怎会刻意隐去蛮山行踪。只不过,阵中之人若是要刻意寻找蛮山便会迷失阵中,再怎么苦苦寻找也不得自己想去之地,但若是漫无目的行走,说不定就有机会遇见蛮山。”
荒生苦恼道:“这可如何是好?想找的人找不到,不想找的人反而能遇到,这不就是成心不让人找到么?”
乾九命闻言大笑道:“哈哈哈,正是如此,此阵奇妙之处就在这里,寻而不得,不寻却得,但不寻之人得之又有何用?不过也算你小子走运,遇到了老朽我,这非阵之阵便不再是什么难题。”
荒生眼睛一亮,急切问道:“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乾九命昂首抚须,轻哼道:“只可惜这指点迷津的法宝却被你刚刚吃了。”
“被我吃了?前辈……你说的不会是那只老鳖吧?”
荒生瞪大了眼睛。
“此鳖名为向天鳖,只生活在归旭城外的朝山脚下,老朽大老远才抓到几只放养于此。这向天鳖喜山不喜水,它会主动爬向周围地势最高的地方,据传闻此鳖原为天上神灵,后因触犯天地被贬落朝山脚下。但身虽贬,心不死,所以这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不断往高处爬,希望有朝一日能爬回天上去,故得了向天一名。”
荒生沉思道:“前辈将鳖放养于此的目的,莫不是利用向天鳖爬高的天性来找出荒原上的蛮山所在?向天鳖爬山乃是天性,并非出于什么目的,所以能在归离原上找到蛮山,而我只要跟着它们便可。不过这向天鳖爬得那么慢,而归离原又这般大,这样找下去不知要找到何时……”
乾九命点头道:“你倒是聪明,一点就通。你以为这蛮山这般好找?光是利用向天鳖这法子,就让老朽花了十几年才想到。”
“那她……”
“生死有命,莫强求。次子命中便有此死劫,老朽我也救不了。”
“前辈,您学究天人,连蛮山这样的地方都能想办法找到,肯定有法子救救她,还望前辈高抬贵手,救她一命。”
荒生边说边跪倒在乾九命跟前行起了大礼。
“你求我也没用,你可知道她中的为何叫锁魂印?锁魂锁魂,便是已将她魂魄锁死,若无施术之人解印,她魂魄不久之后便会僵死。若是想救,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以魂换魂。”
“以魂换魂?需要用别人的魂么?”
“唔,倒也并非一定要人魂,荒兽元魂也可,此法是以外界魂力冲击锁魂印,至于是否成功,就得看这元魂之力是否足够强大。只是这数百里荒原,上哪去找荒兽元魂……”
荒生毫不犹豫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说道:“飞廉的元神行不行?。”
“飞……飞廉?”
乾九命吹着胡子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荒生手里的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