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安瞧着那些光华,微微有些恍惚,垂下眼,他问:“四名死者,无从查起的信件,消失的崔碧玉……你确定都弄明白了?”
“大概。”赵子遇轻轻笑了笑。
听出她是在调侃自己,陆仲安皱眉,不想再理她。
见他面上微红,赵子遇不免笑的更厉害了。看来他也没有厚脸皮到无耻的地步,还是知道一点点羞的。
“还有些小细节,要拜托你这两日再查一查。都是宫里的事情,应该不难查。”赵子遇忍着笑,装模作样地说。
“明早进宫前,再和我说吧。”陆仲安淡淡道,转过身就往屋内走。
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来,他又回头看她。
只见赵子遇默默地站在那里,正望着他。似乎是料到他会回头,她紧跟着便问道:“静园是在哪里?”
静园?
陆仲安愣了一下,旋即记起来,老爷子还留了一道惩戒。
张了张嘴,本想让她不用去了,但转念一想,老爷子应该是安排了家奴在静园候着。若没等到她,恐怕事情会更麻烦。
思忖片刻,陆仲安扫了一眼长吉。
“属下这就带她去。”长吉会意,连忙俯身行礼,转向赵子遇。
“麻烦了。”赵子遇点点头。
跟在长吉身后,赵子遇走出烧焦的院门,绕过烟雨轩。七拐八拐,又过了一处小桥,这才看到一角小阁。
难怪称之为静园,赵子遇原本以为,她住的松香阁就够偏僻简朴的了。不曾想,这静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地方,大约是陆府未扩建之前的老房子,已经有些年代了。就连院中的榆树都连成了一片,枝叶相间,将月光都挡了个结实。只能靠着院中的灯光,才能视物。
再往里走,两侧石榴树的叶子,甚至伸到了面前,要用手拨开,才能往院内行进。赵子遇握住那些枝叶,不免有些愣神。
“这里便是了。”见她没跟过来,长吉在前面出声提醒她。
赵子遇这才回过神,缓缓松开手往前面快走几步,已经有几位家奴在门口等她,大约是老爷子派来的人。
“你就是张守成?”家奴尖声询问。
“正是小人。”赵子遇垂目。
“跟我来吧。”家奴斜了她一眼,领着她走到屋内。
这处房子果然是很老旧了,木质都有些许的腐朽。跨过门槛,踩到地板上,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不过这种古老并不让人讨厌,反而会升起一种淡淡的敬畏之感。
屋内供有佛像,佛香缭绕,大约是一直有人打理守夜。
“笔墨纸砚已经备好,你就在这里抄经悔过吧。”家奴冷声道:“一月时间,老爷子说了,少一天都不行。”
赵子遇点点头,扫了一眼桌案上的佛经,跪到了案前的蒲团上。
这个惩戒,赵子遇并不意外。老爷子的做法,大约是有心将她和陆仲安分开。府内的流言蜚语,她也或多或少听过一些。老爷子若是不在意,才是奇怪。
不过这样一分开,正好罚到了她的心坎儿里。
陆仲安把她安排在云水居的寝殿,已经让她隔应很久了。天知道当她听到老爷子说出这个惩戒时,心下有多高兴。不用再和他共处一室,简直求之不得。
而且这处静园离松香阁不算远,若是有什么异动,她也方便得知。如此这般的好地方,别说待一个月了,若是能一直待在这里,她也愿意的不得了。
“那么属下先回了。”见她状态平和,已经开始执笔抄写,长吉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静园。
他走后,家奴们也跟着离开了静园。看到有人被罚过来,原本守夜的家奴也回去补觉了。
偌大的静园里,很快只剩下赵子遇一人。
周围静的出奇,檀香的味道仿若空谷幽兰,时远时近,袅袅缭绕在赵子遇周身,一点一点纠缠着她的困意。
赵子遇使劲摇了摇头,驱散那些倦怠。一边抄写,她一边想着李佑说的那些有关崔碧玉的事情。
尚仪局,皮影戏,出宫时间……似乎都是较为细致的信息。
宫里大约就是这般罢。时隔近二十年的往事,都可以查到这般地步。那么……十二年前的事情,是不是更容易查到?
等到这些案子结束,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踏上娘亲走过的那条道路,去窥探那一年的真相、毒杀的真相……
到底是谁,能在严密的宫城内,做出这样危险的行为。又是为什么,非要毒杀一个不常进宫的朝廷命妇?
赵子遇一直想不明白,杀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最奇怪的还是赵崇的态度,赵崇任御史中丞多年,在京城破获了大大小小的案子。数量庞大,甚至多以千计。
就连御史台积压多年的案子,他都能够根据案宗的记录,快速审核处理。而且经他手的判定结果,无一人要求重审。
可以说,其断案能力和洞察力非常人所能及,就算是赵子遇,也自认为不及父亲十分之一。
这样一个人,在面对妻子无端丧命的时候,难道不是立即查找真相么?更何况这桩案子疑点重重,根本不是简单的意外死亡。
可是赵崇,居然把所有疑点归咎于怪病,甚至一口咬定这是自然死亡。连立案都没有,也没有进行调查。
赵子遇曾经一度不敢相信,这会是赵崇做出的判断。她以为,他只是因为悲伤过度,导致了一时的糊涂。等他清醒过来,或许会重新下判断。
然而赵崇并没有,在那之后,他所做的,就只是匆匆搬离伤心地,并且日复一日的憎恨她。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无数碎片像是被狂风卷着,飞速从眼前掠过。有些画面还未能抓住,就从指缝间消失殆尽。
在那般消弭的景象里,赵子遇看到一片火红的灯光,千万只烛火跳动,像是无数个炙热的太阳,将黑夜点亮成白昼。
而娘亲,就站在亮堂堂的大道上,朝她伸出手,盈盈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