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李怀石摆摆手:“早就抓到了,今儿个只是补个材料罢了。人早就在户部了,这事仲安也知道的,他没跟你说吗?”
他早就知道?
那他也早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那个卷财逃跑的小妓子了?什么和张守成交换户籍,什么想要安稳讨生计的话,都是假的。
可是,他明明知道她在撒谎,为什么没有揭发她,还要留她在身边?
难道是发觉了什么?
赵子遇茫然看着李怀石,脑子里不受控制的空了一瞬。
“守成?你这两天是不是没休息好?”见她愣神,李怀石按住她的肩膀晃了晃。
赵子遇还没回过神,下意识摇摇头。
虽然她还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就是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努力收敛了情绪,她跟在李怀石身后出了县衙。外面太阳很晒,烤得背上热乎乎的,这叫她稍稍安下心,只是抬头察觉到马车边的他,她还是有些心虚,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不多时,李怀石就指挥着一群皂吏押着翠姑出来了。翠姑的头上蒙了一个麻布袋子,手上戴着枷锁,在密不透风的看押下,整个人踉踉跄跄。
都官令史见状,忙不迭地跑到马车边,亲自打开门,看着他们将翠姑按进车厢。几乎是人一进去的瞬间,他就猛然将铁门闭合,又亲自将铁锁锁紧。
锁完他使劲拽了拽铁门,确保绝对打不开,这才像是大功告成似的,松了一口气。
“令史如此谨慎,倒是叫御史台省心。”陆仲安打量一眼对面的押送马车,面无表情地颔首。
“哎呦,陆中丞过誉,下官委实受不起呀。临来前,刑部尚书千叮咛万嘱咐,就怕出岔子呢,下官也是不得不事事小心。”
都官令史无奈地抓了抓头上的幞巾,压低声音又说:“那犯人虽不是什么是个凶悍之徒,但俗话说抓刀的斗不过拿笔的,这种精明人才是真的可怕,多防着点总是好的。”
陆仲安点头,朝他示意:“令史所言不虚,若是检验无误,就让押送队伍先行。”
“是是。”都官令史亲自去开路,顺便叫了一群魁梧的小吏守在马车四周。
坊门大开,两辆马车先后徐徐而出,朝大理寺驶去。
赵子遇靠在车壁上,掀开车帘,挡在她和对面的人中间。外面队伍浩大,她盯着前面那辆马车的铁门,沉闷的颜色叫她心头坠地更加厉害。
这个人肚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坏水,她真想打开看一看。
难不成是知道了她的身份,然后暗暗看她表演,其实心下不知道怎么嘲笑她呢!
可那也不对呀,他这个人,要是知道她就是那个讨厌的赵氏,又知道她处处在骗他,那还不得拿刀砍了她的脖子,怎么可能还叫她在这安稳坐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沉得住气,比她还能装,是不是把她当猴耍呢?
越想越气,手里的车帘慢慢绞紧,她也浑然未觉。
“再拽,帘子就被你扯断了。”陆仲安看着面前的帘子,幽幽道。
“是该断了。”赵子遇深吸一口气,松开帘子,转头直视他:“陆中丞一直想把我送去户部,如今案子已结,你大可以无所顾虑地这样做了。”
陆仲安莫名奇妙地看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方才李明府正差人往户部递材料。”赵子遇试探性地说,紧紧盯着他。
一听往户部递材料,陆仲安恍然。能让万年县和户部打交道的事情,最近也就只有扬州妓子那一桩。
可他的神色却是一点也不意外,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怒色,只是平静地打量了她几眼。
“你这是在自首?”他道。
想叫她自己说?想得美!
万一他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是在诈她,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纵使她撒了谎,纵使她不是那个出逃小妓子,可是现在这样的来历不明的身份,也总好过他院中小妾的身份。
掂量了一下,赵子遇靠回车壁上,又将问题抛还给他:“陆中丞这样厉害,何须等到别人自首。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知道我身份有问题,为何还要留我在陆府?就不怕我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对你们陆府不利么。还是说,你这是舍不得我了?”
“没有。”陆仲安冷声否认,看向一边。
“那你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赵子遇眯了眯眼睛,紧惕地瞧他,像在盯一条危险的毒蛇,随时准备拉开距离。
这眼神太过陌生,活脱脱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狐狸,看得人心里一凉。
明明是撒谎的人是她,再三隐瞒的人也是她,就算解释,也应该是她解释给他听才是。如今,倒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似的。
陆仲安忍不住嗤笑两声,冷眼看她:“就算我想利用你,那也是你该的。你身为……”
“嘭——”
一声巨响犹如惊雷炸开,马车被震地猛然一晃,将陆仲安的话硬生生打断。
而此时,二人也全然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思。赵子遇反应极快,撩起帘子看了一眼,面色瞬间僵住——
大晴天突然起了浓雾。
驾车的侍卫不见了,前面押送的马车也不见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不在她的视线里了。
原本近在眼前的押送队伍,此时全部淹没在了一团白雾之中。犹如在一瞬间被吞噬掉一般。
雾中惊呼声四起,刀剑出鞘的声音混在其中,却没有打斗的声音,应该只是有人放出浓雾,却没有明显的袭击。
赵子遇就着近处的景物,依稀辨认出是朱雀大街。往后面看,还能看清,再往前看,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坏了,是押送车。”她迅速起身,推门便从车上跳了下去。
“你做什么?”陆仲安瞳色一沉,伸手就要捞住她,奈何出手还是慢了一步,茶色的下摆只在他的指尖虚晃一拂,便如一粒灰尘,飞快消失在浓雾之中。
周遭一片混乱,侍卫们被爆炸声吓到,又被烟雾阻挡了视线,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在浓烟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乱糟糟一团,奔走间相互撞到的,更是不在少数。
赵子遇在大雾里拨开人群,被杂乱的人潮挤来挤去,一时竟也恍惚地失去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