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侯府前院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只是与后院姑娘们的欢快轻松不同,前院的热闹有些不同寻常。
临着开席,恭王带着几个官员,捧着厚礼大笑着进了门,朗声道:“今日名满盛京,深得皇兄跟母后疼爱的晨霜县主及笄,本王厚着脸皮来讨杯喜酒喝了!”
安世霆几兄弟闻声忙迎了出去。
在坐的宾客见到不请自来的恭王,神色不由自主地肃然,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今日过来的,大多是安家的亲朋好友,而安家又是支持晋王的,可想在场的客人多是晋王一派,如此一来,恭王的出现不可谓不是诡异。
要知道自两年前的滴血认亲后,恭王跟晋王就从暗地里的不合,上升到了明面上的不合,两派人时常在早朝时争得面红耳赤,直到晋王被派遣驻守衡济岛,带走了自己一派的大批官员,朝中才得了几分安宁,只是晋王不在,朝堂上恭王一派渐渐有了一枝独秀的趋势。
但不管怎么说,客人上门,又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安家万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只是客人迎进了门,如何安排座位又让安世霆几兄弟为难了。
客人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坐次也有讲究,突然冒出这么个身份既尴尬又尊贵的客人,还真是不好安排。
为难之际,恭王笑道:“本王与旭弟许久未见,旭弟刚回来,还请安大人行个方便,让我们兄弟借机会聚聚。”
如此明显的暗示,想装作听不懂都难。
安世霆迟疑地望向东边主桌上的晋王。
晋王冷然颔首,道:“有何不可?本王也想与六皇兄聚聚。”
安世霆会意,亲自招待恭王在主桌坐下。
跟随恭王同来的几个官员则由安二爷等人招呼,坐到其他桌子去。
坐在晋王这一桌的还有孟家的几个舅舅,卫国公,周煜涵,以及钟四爷跟项夜几人,在座都是身份尊贵,与文信侯府有亲,或是即将结亲的。
钟四爷暗暗咂舌,与项夜悄声咬耳朵道:“你们这些手握重权的贵族大官汇聚一堂,我这平民百姓掺在中间可真是压力山大了。”
可不是么,两个亲王,两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还有两个文官里的领头羊,可说是朝廷精英中的精英都在这里。
项夜不动如山地自斟自酌,道:“我没有瞧出来你哪里有压力,倒是看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钟四爷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项夜笑瞥他一眼,道:“你要是真的不舒坦,我陪你去谢老板跟易先生那一桌坐,本来那桌来的是你的朋友,是该你招呼的。”
作为安若澜的义父,钟四爷今日算得是文信侯府的半个主人,他本来是想为女儿的成人礼另外办酒请客的,但安老夫人跟安世霆夫妻都说他是自家人,劝他把朋友请过来一起。
盛情难却,钟四爷也只好从了,将真正玩得好的朋友请了来。
钟老爷也还记得安若澜的及笄礼,派人送了礼物来,钟大爷向来是周到严谨的人,自然也没有落下,就是钟三爷也送了礼来,唯有钟二爷当做没有这么一回事。
钟四爷想着反正兄弟感情也淡了,不来就不来了,也没有在意。
言归正传。
听得项夜的话,钟四爷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却是动也不动。
项夜笑了。
恭王四平八稳地坐下,就坐在晋王身边,笑吟吟道:“旭弟对晨霜县主可真是疼惜,不远千里赶回来参加她的及笄礼,让人动容啊。”
晋王唇角微勾,眼底并无笑意,道:“皇兄说笑了,臣弟没有女儿,只有澜儿这么一个外甥女,所谓爱屋及乌,我对王妃情深意重,自然对王妃的外甥女多疼爱一点。”
闻言,恭王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端起一杯酒浅酌一口,道:“旭弟还真是宽宏大量,若是本王的妻子被人跑到府门前辱骂污蔑,本王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更别提对冒犯之人的女儿还如此关怀疼爱了。”
晋王神色微僵。
周煜函淡淡一笑,温文尔雅道:“恭王殿下这话说的,上一辈的恩怨是一辈的事,怎能牵扯到晚辈身上?更何况晋王妃对安五夫人这个妹妹一向疼爱有加,就是现在,也还是关怀的,既然连本人都不计较了,晋王又何必与晚辈为难呢,您说可是这道理?”
恭王被堵得脸上一黑,顿了顿,他冷笑道:“周大人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独善其身,谁也不偏帮,今日怎么帮起晋王说话了?”
“朝堂上在下是臣子,自然只做在下认为该做的,朝堂下在下却只是个普通人,恭王殿下应该很清楚,在下是个护短的人,晋王作为在下的连襟,在下自然要出口相帮。”周煜函面不改色。
恭王挑了挑眉,笑道:“周大人还真是分得清楚。”
周煜函但笑不语。
恭王眼底一沉,转向卫国公,笑着举杯道:“还没有恭喜卫国公为儿求娶到良妻呢。”
卫国公举杯回敬:“谢恭王殿下。”
喝下这一杯,恭王又与孟程晏几兄弟,以及项夜互相敬酒,最后他斟满一杯酒,面向钟四爷,亲和笑道:“早就听闻钟四爷大名,果真如传闻所言一般,是玉树兰芝般的人物,只是本王一直未能寻到时机结识一二,今日倒是讨了个巧,还望钟四爷赏脸,与本王喝了这杯。”
钟四爷自然不敢推脱,浅浅笑道:“王爷谬赞了,钟某不过是一介平庸商人。”
“钟四爷谦虚了。”恭王笑意深了几分,“你开通的海上贸易之路,每年都会为大庸国库增添不少存货啊。”
权钱自古相辅相成,想掌大权,资金是必不可少的。
钟四爷听出恭王话中有话,只淡然一笑,道:“钟某虽无能出仕,到底还是大庸子民,能为国效力,是钟某的荣幸骄傲。”
“钟四爷忠义可嘉。”恭王颔首微笑,正要开口,钟四爷举杯向晋王祝贺道:“钟某听闻晋王府好事将近,起初还以为是谣传,眼下见王爷千里迢迢赶回来,想必是错不了了,钟某先在此恭贺了。”
说罢一饮而尽。
晋王跟钟四爷可说是相看两相厌的关系,每次见面必定没有好脸色,但眼下有了共同敌人,两人却理所当然地站到了一起。
闻言,晋王便配合地笑了笑,道:“多谢钟先生好意,到时定要请先生喝杯喜酒。”
被岔开话题的恭王眼底微沉,还是挤出抹笑问道:“旭弟府上有喜事?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不知道?”
语气中不无责怪之意。
晋王难得对他和气地拱手笑道:“不是不愿告诉皇兄,只是事情还未定下来,不宜太过张扬。”
“哦?”恭王不由被挑起了好奇心,挑眉道:“既然还未定下来,为何钟四爷会知道?”
“这个臣弟就不得而知了。”晋王无辜地摇头。
恭王顿时有种被耍了的错觉。
与男宾席的情况又不同,女眷席这边不是话里有话,是直接打脸。
说来也是永宁侯夫人不死心,在计划失败后,又再次把脸凑了上去让人打。
本来好好的,安老夫人正陪着几位老诰命跟孟雨颜说话,永宁侯夫人偏要挤到永宁侯老夫人身边,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安伯母可真是瞒得紧,竟然请了燕国公老夫人做正宾,真是让人好生吃惊呢。”
她本意是想打听清楚来龙去脉。
她是不相信文信侯府有这么大的本事的,竟然可以在最后一天请到燕国公老夫人这样的长辈做正宾,她猜想,要么就是安家人做了两手准备,既请了自家婆婆,也请了燕国公老夫人。
这个想法让她怒火中烧,觉得文信侯府没有诚意至极。
旁人自然不知道永宁侯夫人的目的,闻言只附和,笑说瞒得严实,还有好事的,问起是如何请到燕国公老夫人的。
毕竟燕国府与文信侯府在此之前一直没有来往,突然这样亲近,总让人好奇。
安老夫人本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卖永宁侯府一个面子,却没想到有人想自掘坟墓,她只好冷笑一声,道:“提到这件事,我定要好好敬严老夫人一杯,若非严老夫人深明大义,昨晚答应做我孙女的正宾,我安家今日定要沦为盛京的笑柄。”
众人敏锐地扑捉到昨晚两个字,一时间议论纷纷,说安家没有诚意的不在少数。
永宁侯夫人面上一喜,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安老夫人会自掘坟墓。
然而她并没有高兴太久,严老夫人笑道:“安老夫人客气了,老身也是被安大爷安五爷兄弟两人所感动,加之晋王出面,府上四少爷与我那小孙子又是好友,这个忙我岂能不帮?”
这番话众人不由得浮想联翩,莫非这中间有什么曲折?
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准备听戏。
严老夫人的配合让安老夫人十分感激,暗暗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安老夫人怅然叹道:“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愿出此下策。”
“我懂。”严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眼带安慰。
安老夫人抹了把眼角,却是转向永宁侯夫人,肃然问道:“侄媳妇,我倒要问问你,我派人送去永宁侯府的帖子,你可看到了?”
被突然提到名的永宁侯夫人不觉心下一跳,眼底闪过慌乱,她强自镇定下来,按照早就想好的说法,不解笑道:“安伯母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若是没有看到帖子,今日又怎会与婆婆出现在这里?”
话音将落,孟雨颜冷然问道:“敢问严夫人收到了几封帖子?本王妃听说文信侯府前前后后一共发了三张帖子到永宁侯府,严夫人接到了几封?”
“这……”永宁侯夫人没有想到孟雨颜会突然发难,一时又乱了阵脚,好一会才道:“收到了一封,是文信侯府邀请我等观礼的帖子。”
说着,暗暗拿眼瞧婆婆的神色。
永宁侯老夫人微垂着眼,叫人看不清神色。
闻言,孟雨颜诧异地咦了一声,道:“本王妃怎么听说,文信侯府只送了邀请严老夫人做正宾的帖子?那观礼的帖子严夫人是打哪看到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原来文信侯府一开始请的正宾是永宁侯老夫人!
那么为何后来又变成了燕国公老夫人?
这其中的曲折不禁让人深思。
刹那间,不少异样的眼光纷纷望向永宁侯夫人。
被这么多人望着,永宁侯夫人只觉芒刺在背,一下慌了神。
又听旁人说永宁侯府没有接到观礼的帖子,还厚着脸皮来观礼,她顿时就更慌张了,急切辩解道:“三张帖子里明明有一张邀请观礼的帖子,我看的清清楚楚!”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忙捂住嘴巴,然而已经太迟了。
孟雨颜冷冷笑道:“你不是说只收到了一张帖子么?”
“我、我……”永宁侯夫人无从辩解,急得满头大汗,只能求助地望向永宁侯老夫人。
永宁侯老夫人面色冰冷,只当做没有看到她哀求的双眼。
永宁侯夫人心一下凉了,欲哭无泪。
不必再多说,众人已猜到其中的缘由。
投向永宁侯夫人的目光全都变成了嘲笑讽刺。
永宁侯是出了名的孝子,今日永宁侯夫人却当众让永宁侯老夫人丢了面子,可想而知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一场宴席,可谓是风起云涌。
硬着头皮吃完酒席,永宁侯夫人催着婆婆赶紧离开,她已承受不住旁人嘲弄的目光。
永宁侯老夫人并没有理会她,拉着安老夫人道:“老姐姐,我又亏欠了你一遭,日后我已没有脸面再见你,但请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日,永宁侯府与文信侯府就还是世交。”
安老夫人早猜到帖子的事与永宁侯老夫人无关,不然方才也不会直接点出永宁侯夫人来。
她不禁叹道:“老姐姐,或许是上天注定我们的姐妹之情多坎坷吧,你多保重。”
言尽于此。
永宁侯老夫人是哭着离开的,她是真的再也没有脸面见这相交几十年的好姐妹了。
上了马车,永宁侯老夫人擦干眼泪,又恢复以往庄严肃穆的神色,吩咐贴身嬷嬷道:“去给侯爷传话,我管制不住他的好媳妇,要么就让他管好他的媳妇,别再让人出现在我面前,要么他就换一个妻子。”
在马车外偷听到这番话,永宁侯夫人面如白纸。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