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书房,外面竟下起了雨,细雨绵绵,雾气蒙蒙。
未祈未匀立在御书房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忽又相视一笑,转牵着手奔向雨中。
身后是盛公公拿着伞,徘徊在御书房外,一脸焦急。想大喊又恐惊了御书房里的赢帝,不喊却见北苑家的公子已跑远。喊也不是,不喊又不是。最后所幸也不急了,因为前方已没了人影。
淋雨而奔的二人转眼已到了御花园的翠心亭,歇了脚步。亭外的小雨渐渐淅沥,慢慢的落雨如珠,滴答滴答落地,愈演愈烈,倾盆而下。
这一场春雨未曾缠绵,却如夏雨一般凌厉而来,势如破竹。这可不是什么好症状。
未祈盯着雨帘,一直未说话,似乎若有所思。
未匀耸耸肩,转身寻着亭中央的圆石桌旁的坐凳坐下。却见石桌上竟摆着副棋盘,笑呵呵道:“哥哥,博弈一番,如何?”
听到未匀呼唤,未祈走了过去,随即坐在未匀对面。
“我执黑棋!”未匀选了黑棋,把白棋递了过去。
“好!”未祈接过,执了一颗白棋。
亭外雨声连连,亭内落子声清脆,交织成一片。转眼间又便成两个世界,亭外雨渐缓,缠绵悱恻;亭内气氛凝聚,杀伐不断。
未祈落了最后一子,终于笑了,“阿匀是要耍赖么?”
“何意啊?”未匀疑惑的看着未祈,不解。
“你藏了一颗黑子!”未祈挑眉,嘴角依然荡漾着浅笑。
“啊?”未匀故作惊讶,忽又笑了,“每次都被你发现了!”无奈的伸出左手,一颗黑棋掉在棋盘上,顿时打乱了棋局。前倾身体,双手叠交在零乱的棋盘上,头枕了上去,歪向一边,看着被雨水侵袭的御花园,满眼的绿色,竟没有一朵花。想来下雨之前那些花卉都搬走了吧!忽瞧见一抹彩色,若隐若现。直起身,再看时,已经越来越近。
“上书房散学了!”未祈起身,望向远处,眸色渐冷。此时离开或不离开都会撞到,所幸就在原地。
“啧啧,皇子公主齐聚一堂!”未匀笑得轻佻,完全没了方才慵懒恬淡。
以一袭黑袍的三皇子龙戬承为首,同行是紫衣妩媚的五公主龙安雪;后面的则是月牙白袍的四皇子龙戬琛,黄衣翩翩的六公主龙静月。每个人身旁都跟着一个身着蓑衣的侍从,撑着一柄油纸伞,打在自家主子头顶。
一众人缓缓行来,成了御花园里最亮丽的景色。
“诸位皇子公主,有礼了!”未祈立在亭子里,垂额,对着进亭的诸位皇子公主,作揖行礼。
未匀倒是先从坐凳上起身,再扫了眼诸位皇子公主,才作揖行礼。
“久仰二位大名,倒是闻名不如相见!”三皇子龙戬承谦和温煦的说,面如冠玉,人如声音一般,谦谦玉公子。
“三哥哥说的事,北苑双生子果真是风华绝世!”细腻软柔的声音,正是六公主龙静月。
“三皇子、六公主,过奖了!”未祈眉目清冷,言语间透着疏离。
“二位表哥,今日怎么得空进宫了,母妃昨日里还念到你们呢,午膳就去宜歆宫用,可好?”声音清澈悦耳如流水叮咚,正是未祈未匀的表弟四皇子龙戬琛。
未匀白了龙戬琛一眼,侧头望着亭外,“这雨也小了,诸位在此歇息,我就告辞了!”说完又淡淡看了一眼龙戬琛,“下次再去姨妈那吧!”收回视线看向未祈,抬步就要离开。
“北苑未匀!”婉转如黄鹂的声音打断了未匀的步伐。
未匀嘴角抽了抽,脚下却没闲着,不料还是被拦住了。
“为何看见我就要走!”龙安雪挡在未匀面前,双手插腰,一双顾盼倩兮的美目圆瞪,嫩白的两颊因怒气有些绯红,红唇微合。
“安雪公主!”未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对上龙安雪的视线。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十年前,未匀初遇龙安雪,未匀随母进宫赴宜歆宫歆贵妃的生辰晚宴。宴上龙安雪画了一幅麻姑献寿,受众人赞扬,就因未匀说了一句,“画工拙劣!难等大雅之堂!”从此二人的梁子就结大了。
九年前,姬都菊花节,未匀抢了龙安雪看中的“飞鸟美人”菊花。
八年前,上林苑,龙安雪赛马赢了未匀。
七年前,元宵灯会,未匀烧了龙安雪的许愿灯。
六年前,洩水河泛舟,未匀被龙安雪推入了洩水河,险些淹死。才有了后来龙安雪禁足宫中三年之久。
三年前,赢帝想为二人赐婚,却遭二人双双反对。龙安雪绝食三日,未匀却是在姬都东街柳巷媚楼住了三日。赢帝震怒过后,也是无奈,此事才罢了。
至此事之后,这两人再也未见过面。即便宫中有必须出席的宴会,二人也是心昭不宣的躲开彼此。而今日,是二人三年未见的第一次相遇。
“好久不见,北苑未匀,你终于长了一副人样!”龙安雪讥讽道。
“啧啧,你都人模人样了,我岂能落后与你!”未匀嘲笑道。
二人针峰相对,均是风华绝代的人中龙凤,说出话却是粗犷劣俗如市井之徒。
在场众人嘴角抽搐,忽而见他二人各自卷起了袖口,又相互退了一步。众人不明所以。
未匀右手一伸,“千山鸟飞绝!”话落,啪得一巴掌扇在了龙安雪脸颊上。
众人大惊!
却见龙安雪嘴里念叨一句:“众鸟高飞尽!”又是啪得一声,不过这次打在了未匀脸上。
众人零乱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二人竟是在划拳!
“红豆生南国!”未匀手势一变,大喝一声,一巴掌扇了过去!
“君自故乡来!”安雪不甘落后,也是一巴掌回了过去!
“人闲桂花落!”未匀眸光四射。
“春草明年绿!”安雪杏眼怒瞪。
二人你来我往,几局下来,左脸均被对方扇得渐红。
而在场的人,已目瞪口呆。实在不能容忍这二人的鬼异行径。
两道身影一闪而过,瞬间制止了已渐疯癫的二人。
未匀不满的看着握住她手的未祈,却是没说话。
而另一边,安雪则是被她的三哥龙戬承挡在面前,脸色同样是不满。
“北苑未匀,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一决雌雄!”安雪从龙戬承身后出来,恶狠狠道,说完就奔出了亭,侍从立刻跟了上去!
“随时奉陪!”未匀抽回未祈握着的手,对着雨中的身影,不以为然道。抬脚也出了亭子,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未祈见未匀走了,也跟了上去。
只留下翠心亭里各有所思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