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诸多青梅竹马大抵是如此,陌上焱与颜如玉这对相看两相厌的青梅竹马应是异类。许是前世互为仇人,杀戮太重;今生予以青梅竹马身份外加一世情缘。可叹终究还是一对冤家。
于是,这方二人互讽相嘲,连幼时囧事都扯了出来,谁偷了王家十年酿的桃花酿,一灌醉三日;谁又作了一首满城啼笑皆非的诗,气昏了夫子;谁骑马摔得四脚朝天,笑煞旁人;谁又采莲掉入荷花池,化作落汤鸡。你损我诋,争得面红耳赤。
与之这方相比,那处实乃祥和安宁。赤棠树下,一席芳草绿地。一人生火,一人杀鱼;一人添柴,一人烤鱼。然后两人各坐一方,以地为席,自顾自吃鱼,好不惬意,完全忽视那对冤家。
“太没良心了!”陌上焱杀过来,立刻夺了公子珏手中鱼,循着公子珏身旁坐下,吃着还不忘咕哝一句。
“真不厚道!”颜如玉随后,动作与陌上焱却是极其一致,夺了未匀手中鱼,也坐在了未匀身旁。
被夺鱼的二人,相视一眼,随即无奈一笑。
“阿珏,带得酒呢?”陌上焱吃完一条鱼,转头问公子珏。
公子珏了然,起身,取了几步远的竹篓,又返回原地坐下。随后从竹篓里掏出两个棕色酒坛,不大不小,一手合握。递了一坛给陌上焱,另一坛在手,却是踌躇不前,不知递给面前谁人。
“给我吧!”未匀道,接过那坛酒,转头看着颜如玉,轻问;“你可要?”
颜如玉扫了一眼对面陌上焱和公子珏,回眸看着未匀,柳眉微挑,“你说呢!”
未匀耸肩,揭了酒坛塞布,浓烈的酒香迎面而来,“荔枝醉!”泫然出声,转又道,“十年荔枝醉!”
话音一落,酒坛已被颜如玉夺去,大饮一口,豪迈道:“好酒!”
“当然了,本公子带得酒,岂会差!”陌上焱抬了抬眼,眉宇间意气的不可一世,扬言一句。
“十年荔枝醉就让你得意了?阿匀,你与他说,你前日里送我的是几年荔枝醉!”颜如玉嗔怒,双颊因饮酒的缘故微染霞光,朱唇点绛,好不红艳可人。
这人啊!未匀轻叹,明明比她大几岁,怎生比她还要孩子。不对!她转眸瞥一眼颜如玉,水眸明艳只映着对面那人,偏生那人自顾自只知吃鱼。恍然明白,这人孩子气何来了!明明说好要带她来吃鱼,却是什么物件调料都不带,连鱼都是别人抓得!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再回神之际,已然陌上焱在问她“几年荔枝醉啊?你道说说?”
未匀一愕,这、她要回答么?眼角余光瞄向颜如玉,却瞅见这人,又饮了一大口。顿时,蹙眉敛色,拽住那又要动的手,“这酒烈,你这豪饮如牛饮水的为哪般啊!”虽然心中知这人为哪般,但又不能替这人说出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可怜的人儿啊!
“你又不是千杯不醉的南庭侯世子,作什么学人家豪饮啊!”陌上焱言语讽刺,又道了一句。
“闭嘴!”未匀冷睇过来,语气也是冷冷。
陌上焱噎声,公子珏惊讶,颜如玉一顿。
未匀环顾神色各异的三人,漠然置之,又道:“吃着喝着都堵不上你嘴!”声音依旧冷冷,极其不悦。
“阿匀!”颜如玉察觉未匀神色不对,一手按上她手腕,唤。
“无妨!”未匀转头拍拍颜如玉的手,掠过她另外只手上的酒坛,饮了一口,“不错!”
“不知念姑娘送得颜姑娘几年荔枝醉?”公子珏启唇,也是掠了陌上焱手中酒饮之,明透的眸凝向未匀。据他所知荔枝醉十年酿已是最佳。
“荔枝醉十年最佳!”未匀勾起嘴角,面色淡淡,似在回答又似在自说自话。
公子珏却是明了,荔枝醉十年最佳,所以错开十年,荔枝醉几年又何妨,终比不上十年份的荔枝醉。
时至晌午,日生青烟,山间晴岚。苍苍赤棠,潋潋清潭。碧波水烟里横卧一条黄龙与潭面的“水莲花”相映成趣。潭水绿树旁,四道风姿卓然的身影,若繁花似锦嵌入这方水色树影里。
良久以后,未匀抬眸瞥过潭面水莲花般的众多也不知死了还是昏了的鱼肚子,视觉落在那龙形的浮黄色堤埂。半敛着眸,抿唇,詹城之所以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特殊地理位置,还有一个关于詹城龙脉的传说。
“你说卧龙潭是不是就是龙脉所在之地?”陌上焱突然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未匀淡睨过来,龙脉之事天下最为隐晦之事,堂而皇之如闲话谈及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陌上焱。
公子珏面无波懒,未言语,明透的眸子却闪过异色。
只有颜如玉道了两字,“白痴!”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些许愤懑。所有情绪止于这两字,奈何某些人不明所以。
“你才白痴!”果不其然,那“白痴”又顶了回来,不知是真白痴,还是假白痴。
颜如玉一腔心血空付,谁让她遇见这榆木圪垯陌上焱呢。
“阿焱,可是想好了下月婚事!”公子珏插声道,清润的声线柔和了剑拔驽张的陌上焱与颜如玉。
未匀轻瞥一眼公子珏,她怎么觉着这人是有意在这二人之间提及二人婚事。但那一瞥之后,恍然明白,他的确是有意的,有意试探陌上焱心意到底如何。是了,明眼人早就瞧出颜如玉对陌上焱的心意,偏生那个白痴身在局里不知局面。
“没想好!”陌上焱回得干脆利落,瞅见颜如玉投来目光里一闪而逝的黯淡,忽觉不是滋味,转偏头过去。
“那你可要快要想好,否则迟了可是追悔末及,耽误终生!”颜如玉冷嘲热讽道,却无人知她心如刀割。她与陌上焱从两小互猜,相看两厌到如今她心系他身,那人却浑然不知。什么美景美食,她只是想拉阿匀来看看她的未来良人。她从来都知道陌上焱去往何从,然后总是适时出现。他怪她阴魂不散哪儿都有她的身影,却不曾想过她为何总是这般适时出现他周围。互讽相嘲,你损我诋,便是她与他长此以往的相处之道。偏生冤家路窄的两人缔了姻缘,那是她期之盼之的姻缘,却是他勉强为之的应允。
“哼,自然要想好!要不是那死老头,本公子才不屑这门婚事?”陌上焱死鸭子嘴硬,是不是真的因为那“死老头”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
“不屑么?甚好!”颜如玉似梦中呓语,细喃轻语。
陌上焱面色一僵,抿嘴不语。
一边旁观的公子珏与未匀,神色均是随着这二人情绪变了又变,最后归于平静。不约而同轻叹,“情”字一字啊!真教人琢磨不透!
两声心境相同的轻叹,熟不知多年以后,化为两声长叹,心境却是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