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赶紧把宋清远给打发了,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曾经的爱人在她心中,竟仿佛变成了洪水猛兽。
只是此刻,却根本无暇去想这些。
她还未走近,宋清远却已经远远看到了她,后园里光线昏暗,他却仿佛能瞧得见她脸上的每一处。
十年,十年的时光,耗费的不但是她的青春她的眼泪,亦是有他的痛惜和他的愧疚。
他说了要带她离开,这一次绝不再食言。
“若若。”他喊她的声音那么温柔,一如当年在她母亲的病榻前,她与他第一次见面。
甄艾站定,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不动,她静静看他:“宋清远,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见你,该说的话,你就一次说完吧。”
他却没有被她激怒,反而温润一笑,那样清秀温和的男人,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甄艾曾经以为,这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了,这也是她不幸一生中唯一的幸,可此刻,她的心却仿佛再也不会因他而泛起涟漪。
“若若,我来带你离开。”宋清远的声音那样温柔醇厚,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依然是当初那个深爱着她的他。
甄艾却愕然抬起头来:“宋清远,你发什么疯?”
她已经是陆锦川的妻子,法律上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他却说要带她离开,这简直太滑稽了!
“我说过,我对你的承诺,从来都不会变,我说了会带你离开这里,就一定会做到,若若,你从前那么相信我,现在却开始怀疑我,难道,你早已忘记了我们的过去?忘记了我在你母亲床边发下的誓言?”
“你不要提我妈妈!”甄艾怎么会忘记?当初他有多么的诚挚和信誓旦旦,后来她得到的打击就有多么的大。
她从前不敢忘,后来不敢想,而现在,却是再不愿听他提起。
妈妈若是知道现在的他是这样,怕也要悔恨不已。
“若若,如果你忘了,那么我就再对你重复一次,十一年前,伯母快要过世的时候,父亲带我去看她,我那时已经知道,伯母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已经十七岁,不是一无所知的稚童,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不会那么痛快的跪下发誓,我发誓要照顾你一辈子,我发誓要娶你为妻,我发誓这一辈子不会伤害你,而你呢若若?你哭的泣不成声,使劲点头说你会和我在一起,你会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若若,如今我来兑现我的承诺,你却不愿意,你是不是,想要你母亲的灵魂在地下也得不到安宁?”
“不……”
他的话,一句一句,一声一声,逼迫的她再忍不住,捂住双耳泪如雨下,她宁愿自己下地狱,也不愿母亲的魂灵得不到安息!
“若若,跟我走,离开这里,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宋清远轻轻按住她发抖的双肩,他的声音宛若蛊惑:“若若,你是那么孝顺的孩子,你忍心让你母亲过世这么多年,魂灵都要为你担忧吗?”
甄艾只能摇头,他用母亲来胁迫她,他最是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昨天与陆锦川一起去母亲的墓地祭拜,她曾在心里默默许愿,如果母亲赞同她的决定,那就入梦来看看她,可那一夜,她却根本没有梦到母亲。
是不是,母亲也生了她的气,气她不听她的话?
可是,最先背弃誓言的人,不是她啊。
甄艾隔着泪雾去看宋清远,她妄图从他脸上再找回当年的影子,可他看着却是那么陌生,陌生的让她几乎记不起来。
似乎看出她情绪的松动,宋清远声音越发低柔:“若若,我们的十年,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你想一想若若,曾经的我们,多么好?你难道一点都不留恋?”
怎么会不留恋?怎么会舍得呢?可是,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晚了一些?木已成舟,一切,都无力转圜了。
“如果你再早一点,我或许还会动摇,可是宋清远,我已经是陆锦川的妻子,我答应过他,我不会背叛婚姻……”
“可是你已经背叛了若若。”
宋清远的声音仿若魔音入耳,甄艾讶异抬头,却看到他眼底有诡异神色闪过,仿佛是痛悔,又仿佛是决绝。
“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八岁生日那天?”
甄艾当然记得,为了庆祝她成人,宋清远特意在毕业季正忙的时候抽出空来带她出去度假。
也是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他夺走了她的初吻,也是在那一天晚上,她人生第一次喝酒,不过小小一杯,她就人事不省,而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才发现大姨妈来了,还把酒店的床单染红一大片,甄艾羞的无法自持,还是宋清远面不改色的直接扯了下来,付钱带走扔掉了。
只是,他忽然提这些做什么?
宋清远的眸光却是骤地温柔下来,他伸手,指尖虚空的滑过她美丽脸庞,开口说出的话,却犹如锋利刀刃,将她的一颗心丝丝缕缕的剖开,血流成河。
“我一直都想等到我们结婚那一天,在我们的洞房夜那晚再告诉你,可是若若,如今我若是再不说,就要失去你了,所以,哪怕你已经嫁人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喝醉熟睡之后,我和你发生了关系,若若,我到现在还都记得你在我身下哭泣的样子,你疼的整个身体都在哆嗦……”
“宋清远……你是不是疯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甄艾恍然的看着他,她怎么可能和他发生那种关系呢?可是那晚宿醉,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早晨是被肚子痛痛醒的,她看到床单上的血,也只以为是来了例假……
“为什么不可能?我那么那么爱你,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那晚你又是那样美,我根本把持不住……”
“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脸色发白,只是怔怔的望着他,她是个情事一片空白的人,她根本搞不懂,现在的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干净的。
“若若,你的大腿最内侧,有一颗嫣红色的小痣。”
甄艾只觉耳边是轰雷炸开一样巨响,她怔然站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她皮肤天生极好,身上脸上更是干净的几乎毛孔都看不到,所以以前洗澡时无意发现那样隐秘的地方长了一颗小痣,自己还好奇了很久。
他连这个都知道。
“若若,你身上的每一寸,我都细细抚摸过,你要不要听我继续说?”
他又说了什么,甄艾却仿佛都没有听到,只是心里一个念头不停开始盘旋。
她曾经不止一次对陆锦川说,不结婚不可以碰她,她在他面前,宛若是一个圣女,而他,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越过最后一道雷池。
如果今晚,今晚他做到最后一步,发现那个口口声声贞洁无比道貌岸然的女人,根本早已和别的男人上了床,她在他面前,又算什么?
一个女人没了贞洁或许并不可怕,可可怕的却是,没了贞洁却要装成一个贞节烈女!
甄艾心底一片荒凉,她抬眸看宋清远,声音却是静的:“你到底要怎样。”
“若若,如今的我,不是宋家的副董,也不是甄珠的丈夫,我已经放下了一切,只为了带走我心爱的女孩儿,若若,跟我走吧,让你母亲的心愿得逞,让她泉下安宁。”
宋清远认识她十余年,最是了解她,她知道了与他发生了那层关系,那么,就必然不会再和陆锦川继续下去。
更何况,还有她母亲在,他亦是知道,他说出魂灵不安的话,她就不会视若无睹。
所以,不管过程发生了什么,结局,笃定是他宋清远赢。
陆锦川欠他的东西,他一样一样,都要讨回来。
他对她伸出手来,甄艾却回头看远处的灯火璀璨。
他现在一定特别开心,说不定已经醉意醺醺,甄艾心里有难受的情绪滑过,仿佛什么东西,抓紧了她的心脏。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幸好,幸好甄艾,你还没有爱上陆锦川。
她转过身,面目已经平静:“宋清远,你等我半个小时。”
转身走开那一刻,她泪如雨下。
她是宋清远的人了,他们早已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那么甄艾,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原点。
就当她从未认识陆锦川,就当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长长的裙摆在鹅卵石小路上摇曳,她的眼泪没有一刻停过。
甄艾,你为什么会觉得难过?是因为宋清远颠覆了在你心里的印象,还是因为……他?
她使劲摇头,把所有的想法都赶出脑子,却怎么都赶不走他带着坏的笑。
可是甄艾,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么?离开陆锦川,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不再和他有任何纠缠,宋清远是你的初恋,你们爱了十多年,如今他迷途知返,多好,这是多好的事。
她不该这么冲动的和他去领证,她根本,或许就没有准备好,也没有这个资格。
回去房间的时候,陆锦川竟然已经回来了,他仿佛喝了太多酒,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却在听到房间内动静的时候,努力睁了睁眼看向她,视线却是模糊的;“你去哪了?岑安说你回了房间,可我回来没有见到你。”
他喝醉了,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懵懂的样子让她忍不住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
“我觉得有些闷,出去透了透气。”她倒了温水给他,他一气喝下去,眸子有些迷离:“我就躺一会儿,我不会睡的,你洗完澡叫我,我还没睡你呢……”
甄艾轻轻摇头,这个人,这张嘴啊。
可她终究还是开了口:“好,我等会儿叫你。”
他含含混混应了一声,就闭了眼睡过去,甄艾蹲在那里静静看他,许久。
他眉眼是舒展的,唇角仿佛还有一丝笑意,他的衬衫皱巴巴的,扣子胡乱解开,露出了大片结实的胸膛,身上的酒味很浓,盖住了她熟悉的那些味道。
甄艾拿了毛毯给他轻轻搭上。
对不起。
她轻轻呢喃,却到底还是站起身来。
就说她自私好了,她不愿把那么不堪的自己剖开在他的面前,她宁愿,与宋清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