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经历杀劫死里逃生的苏寒山疲劳不堪,梁关守将张秋霁恐扰了九皇子休息,再加上明日清晨,七皇子也要启程奔赴北境平乱,所以晚宴酒席早早的便散了。
张秋霁亲自领着苏寒山六人入了收拾干净花开满园的别致小院,而后告辞。
见守将张秋霁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太子爷李天下才终于憋不住开口:“怎么样,对你那七哥有什么看法?”
霸枪杨须眉与顾长亭都是唐景佑皇帝派遣而来护卫苏寒山北行的将领,李天下并不刻意避讳这二人而谈论苏唐事。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也是在为苏寒山拉拢人心。
苏寒山摇了摇头。
李天下说道:“没看法?”
苏寒山说道:“是没看出来什么。”
黄梅老头推开房门,几人先后进了屋子。
楚南诏若有所思说道:“我忽然觉得,以七皇子苏幕遮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似乎没有针对你的必要。”
李天下瞪着他说道:“怎么,初次相见,南诏公子便为七皇子魄力所折服,准备择木而栖?”
楚南诏没有理会李天下言语中的讽刺,对着苏寒山说道:“一个如日中天东宫之位唾手可得的皇子,却甘冒着风险布三百里杀局等你入瓮,难道不是很愚蠢?”
“以你目前的处境,在那天都可以说毫无根基,莫说争太子之尊位,说句不中听的,恐怕立足都有些困难,根本不对苏幕遮构成任何威胁,他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这样岂非太过明显?”
李天下找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斟了杯水:“兴许他就是要防患于未然呢?在外,有我李氏南朝做后援。在内,补天教神阙大人欲将九皇子收为门下弟子,此事苏唐尽知。再加上唐帝一路精心的安排,西楚后裔楚门客、苏唐大将军顾惜刀的亲侄儿、还有天策府出身的霸枪以及小和尚所说那位神出鬼没的红佛衣女子……这些难道不是立足天都的根基?”
李天下一语道破玄机。
北归路途,先后出现在苏寒山身旁的护行者表面上看起来没有特殊之处,可真要抽丝剥茧逐个论,还真没有省油的灯。
西楚后裔楚门客未来剑道成就不可限量。
顾长亭背后站着统揽苏唐兵马的大将军顾惜刀,这岂非不是顾家的一种态度?
霸枪杨须眉无论在军中还是天策府,都有着非凡的威望。最重要一点,他在苏唐错综复杂的势力党派中属于极少数没有任何立场的人,清清白白。
至于那位红佛衣,仅凭着铃声便能悄无声息杀死四十余马贼,李天下不信她是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
就更别提曾入剑仙的黄梅前辈与来历神秘的黄裳儿两人。
所以他宁肯相信唐帝在无声无息中早为苏寒山铺好了一条能够立足天都的康庄大路。
甚至于唐帝就是趁着幕后人布下的这场北归杀局,刚好借机将这些人依次送到苏寒山身旁为其所用,如此,方神不知鬼不觉。
房间里陷入沉默后,李天下又道:“而且,可别忘了那位七皇子。为何不早不晚,在小和尚北归苏唐之际,苏幕遮会被调离天都?北境平乱,少则数月,多则一年。苏幕遮不在天都的日子里,不正好是小和尚巩固己身的最佳时机?这难道只是巧合?”
太子爷李天下不疼不痒的一番话,让苏寒山心底颇为震撼。
句句中肯,点到要害。
甚至连霸枪杨须眉与顾长亭,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楚南诏沉默不语。
若唐帝真有扶持九子苏寒山的打算,谁又能说七子苏幕遮入主东宫是板上钉钉的事?
苏幕遮若也看出唐帝偏向九子,哪怕冒着大风险,哪怕所有人第一反应,幕后人就是最具动机的七皇子,他也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次,这一切就都顺理成章说得通了。
只是,证据呢?
一向不怎么关心这些尔虞我诈算计的黄梅老头难得开口:“那什么七皇子怎么想的老夫不知,也不想知道。不过凤栖梧那小鸡仔,交手时倒真没发现他有什么杀机。”
李天下说道:“那也只能说明苏幕遮无法支配凤栖梧,他依然与这场刺杀脱不了干系。”
苏寒山沉默良久后,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入梁关前,路上没有看到昨夜那些被杀死的马贼?”
李天下也后知后觉:“看来是被人暗中处理了,生怕被查出来他们的真正身份。”
楚南诏说道:“他们千算万算应该也没料到,东伯吴与胡姬会被一眼认出。”
顾长亭说道:“所以烟雨山庄是唯一可以着手调查的地方。”
李天下忽然满脸惊奇。
他看着苏寒山,小心翼翼地说道:“据说你那七哥带着百余骑夜幕来的大梁城?”
苏寒山疑惑点了点头。
李天下说道:“你说那些马贼的身份,会不会是……”
苏寒山阻止了李天下。
这家伙也不知怎么,平日里不见聪明,今日却脑洞奇开,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种没有明确证据的猜疑,传出去总归不太好。
黄梅老头索然无味起身,负手出房门:“想那么多作甚?糙事屁事恶心事,最终不过一剑事!武道境界高了,管他什么杀局,看不惯,一剑挑了便是!”
苏寒山望着前辈身影,笑了笑。
万事不过一剑事,如此的云淡风轻,这才是江湖前辈的真风流吧!
相比起天都那座浑浊不清尔虞我诈的庙堂,苏寒山猛然发觉,自己或许更喜欢一剑可了万件事的不羁江湖。
……
夜深。
梁关守将张秋霁府中,七皇子苏幕遮所在的客院里,华灯未熄。
胖子落梅风口中含着甜枣,走到书案前,看着苏幕遮所书内容嗯了声:“师兄真打算让大理寺帮忙追查幕后人?”
苏幕遮将书信折好,塞入信封,用火漆封住:“当然要查。不仅要查,还要查个水落石出!”
……
苏寒山没有入睡。
即使他已经很困倦,却还是心烦意乱睡不着。
他负手站在院落中,望着苏唐帝国天都的方向,看那漫天星辰。
他担忧舞阳安危。
他更加对那本应是自己故乡的天都,有些许陌生与畏惧。
张秋霁却在此时推开了院门,引荐而来一人:“启禀殿下,补天教青袍大主教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