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没有留给苏寒山答话的机会,因为他用行动替代苏寒山给了答案。
他敢!
而且不分时间地点!
哪怕是在天符山!
他说过苏唐皇子太多,而至尊之位只有一个,所以死上那么一两个本就不是大事。
或早或晚的区别而已。
苏寒山盯着凤栖梧探出的手掌,轻锁剑眉。
凤栖梧并非偷袭,两人正面相对,原本就没有偷袭一说。这一掌,最多是先下手为强。
可即便如此,苏寒山还是觉得太快,快到他没有任何时间结心佛掌印来抵挡这一击。
当然,他也不会心甘情愿认了这一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往小了说,疼痛的感觉也总归不好,谁不向往健康?
眼看那一掌拍至,太玄经心法随意而动,体内雄浑真气疯狂运转,尽数朝着心脉处汇聚,希望以此相抗。
千钧一发之际,苏寒山顿时感觉到一只粗犷有力的手从身后抓住了自己的腰带,而后用力提起,向身后猛然甩出。
苏寒山被人甩了出去。
在飞落的过程,他看到一道疾影箭矢般窜了出去,同样一掌对上了凤栖梧。
一圈青色的涟漪以两人为中心荡漾而开,吹掠起许多落叶。
苏寒山被人接住。
抱着他的人冲他笑了笑。
感觉有些别扭的苏寒山轻咳了声:“谢谢。”
后者方才意识到情况,连忙将九皇子放了下来,尴尬笑道:“失礼,失礼。”
苏寒山正了正青衫,顺便打量着此人一眼。
发现无论这名与自己看似同龄的道门弟子,还是其身旁那位师姐,又或是与凤栖梧对了一掌的师兄,都是同一装扮。
道袍衣角绘着符文,胸前是八星连珠图。
苏寒山不会记错,在梁关内所见七哥苏幕遮与另外三名截天教弟子都是这般装扮。
苏寒山心想,看来这三位就是道门八小重山另外三人了。而且瞧着他们出现的方向,该是补天教弟子。
八小重山,五位截天教,三位补天教。
确实被压了一头。
排行第七最喜偷懒的苍梧谣笑道:“师兄没受伤吧?”
苏寒山摇了摇头。
被先入门的弟子唤作师兄,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习惯。
苍梧谣介绍说道:“我是苍梧谣,这是师妹小重山。”
苏寒山冲着两人抱了抱拳。
此刻,林幽小径后成群的补天教弟子蜂拥赶了过来,对面截天教弟子亦如是。就连原本聚在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也是刹那泾渭分明,以圣殿之门为分割线,站成两种阵营。
大有针锋相对的味道。
苏寒山望着那道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背影,有些担忧,问道:“是破阵子师兄么?”
苍梧谣点点头:“也只有二师兄勉强能与那妖孽碰上一碰了。”
八小重山排行第二的破阵子是而今七星院里补天教教徒中年龄最长的一位,也是天赋最普通修炼最勤奋的一位。
二十七岁的年龄,百兵鉴上阙刚好排名二十七。
……
迈入武道五重证虚境不过一年左右的破阵子喉间泛着腥味,而后蹙了蹙眉,嘴角溢出血液。
他与凤栖梧同时收掌。
身后苏寒山与一众补天教弟子簇拥而来。便是山脚解兵亭的余拜疆与马车旁侍女知书瞧见情况,也纷纷拾阶而上。
剑拔弩张!
相貌普通的破阵子抹去嘴角血迹,看着凤栖梧说道:“师兄还要执着吗?”
若方才凤栖梧一掌真的杀了苏寒山,或许会招来陛下与神阙大人雷霆之怒,但决不至于让凤栖梧抵命。
毕竟真要论起来,凤栖梧的命比起苏寒山要金贵许多。
苏唐可以少一位皇子,但道门国教不能没有教圣。在苏唐上至皇亲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眼里,凤栖梧就是未来的国教教圣。
可偏偏破阵子关键时刻插了手。
眼下情形与方才又大有不同,此时此刻凤栖梧若再故作愚蠢要取苏寒山性命,那便是真的愚蠢了。
更何况,瞧着补天教众弟子的阵势,再闹下去恐难收场。
凤栖梧双手负于身后,眼中邪火渐熄。不过依旧轻蔑地看了苏寒山一眼,又看着破阵子:“属于他的担子,早晚都要挑。你能将他护在身后几时?”
破阵子说道:“能护一时,是一时。”
凤栖梧冷笑。
甩手转身离去。
那一众截天教弟子学得有模有样,临走前纷纷给苏寒山留下了不屑的眼神。
圣殿前只剩补天教众人。
从凤栖梧身上收回视线的苏寒山冲着破阵子抱拳,真诚说道:“谢谢。”
面色微露苍白的破阵子转身凝视着九皇子苏寒山,咳了数声,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记住,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你出手。既被掌教收为门生,我补天教掌玺人不能总站在人后,让别人为你遮风挡雨。”
“这些师弟师妹们,包括我自己在内,甚至整个补天教四院都你的责任。不要问为什么,这就是掌玺人的职责。”
“无论你愿意与否,选择了接受,就要去承担。”
破阵子的一番话诚恳又锋利。
字字如刀,直指苏寒山心灵。
他的态度,丝毫没有因苏寒山九皇子的身份而有所顾忌,就如同凤栖梧对苏寒山起了杀心时一样。
听得苏寒山微怔。
苍梧谣不停对二师兄使眼色,意思是觉得这番要求对北归不过数日,又第一次登天符山的九皇子来说,太过严苛。
凡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谁又能一步登天呢?
可谁知破阵子却连苍梧谣也批评了一通:“还有你,苍天眷顾却不知珍惜。二师兄若能有你一半天赋,补天教也不至于处处被截天教压制一头。”
破阵子一声轻叹,极为落寞的转身走了。
那背影带着无尽不甘与无奈。
咳嗽声渐行渐远。
看着那有心匡扶补天教却无力回天身心俱疲的背影,被深深打动的苏寒山长揖及地:“这一拜,敬你为振兴我道的鞠躬尽瘁。”
……
侍女知书驾驶马车入了城。
苏寒山坐在车厢里,身旁放着葫芦。
破阵子离去前的那番话直刺心灵。
他怔怔然出神。
回想着离开姑苏城外桃花山寺至今发生的种种,越发让他坚定了成为强者的心中信念。
他很喜欢自由无拘束,也很喜欢江湖。
可人生于世,总有些不可推卸的责任与重担等待着自己。
或许在许久以后,他会选择锦衣怒马游天下,做个潇洒的江湖客。但至少,要在他真正卸下这些重担之前。
而要卸下重担,首先需要将其背起。
苏寒山捶了捶肩,没来由苦笑了声:“还真是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