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太匆匆,朝来寒雨晚来风。
.....
穿出荒山,路过孤坟,越过人海,绿青黑三色的人影,女的笑颜如花,男的浪荡高歌。
对龙墨来说,这是他这一世中最开心的数年。
没有了勾心斗角,没有了尔虞我诈,没有了时刻的算计。
问道从来不简单,不是说有天赋,有财力,有宝物,有资源就可以,更重要的是心。
心是什么?是贪婪!
凡人躲不过的漩涡,他们这些求长生之人更躲不开。
求长生,本身就是一种贪婪。
凡间有一种说法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无处不在。
在问道求长生的世界也一样,人妖魔仙鬼都是有心有灵之物,百年千年对他们而言仍旧是太匆匆。
所以他们要为自己求长生,所以充满着算计,这种算计比凡生更加可怕。
因为力量大,破坏更大。
这就是天道不许之因,可大道不全,天道亦不全,是以无可奈何。
慢行于人间,游荡在从未涉足过的凡世,看着那些悲欢离合,龙墨三人谁也没多想什么,像是凡人般活着,走着,看着。
只是平凡的生活终究有尽时,他们终究不属于凡世,他们终究在走长生路。
彷佛眨眼便流逝的时光中,三年又三年的过去了。
五界从葬天雪原消失后,在这六年内发过三件事,每隔两年就是一件。
每一件都是轰动五界的大事,让所有问道之人都感到了风雨欲来。
第一件是东方霜上天山,一身白衣的女子神色仍是清冷,仍是背着长剑,鬓角微霜的她似乎与三千年前并无分别,看起來就是多了一点白髪。
但这些许变化让本来就倾城的女子,更显风华绝代。
引来无数窥视者的大战,到了最后,就连十殿阎王的第五殿殿主都出现了,远远遥望着最中央的白衣男女,各大势力之人都暗暗心惊。
由东方霜站在天山山脚开始算起,没有风雨雷鸣,没有流光溢彩。
她拔剑,挥出。
可平淡的挥剑中,天山便骤然下降一尺。
其后剑君现身,似乎仍是平淡无奇,只是两人四周不断扩散的空间波纹,即使在远方观战的众人,都感觉到压抑,可怕。
天沒有崩,山沒有碎,地沒有裂,但所有人都彷彿看到了天崩地裂。
这一战,让各大势力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审视这两位三千前横空出世的天才到底有多可怕?
另外与他们齐名的三人,又有多可怕?
第二件是在魔界发生的事,同样是一场大战,主角换成了一位红衣女子对阵凤梧派,但与东方霜那一场似是平手的大战不一样。
道号天衣道君的红衣女子,凭借一双拳头与比魔界天空更红更烈的火焰,在凤梧派杀出了血河,杀出了尸骨满地。
不去算无名之辈,两位长老的陨落已是惊人,最重要是凤梧派掌门凤天,被她用拳头钉死在地上。
如果不是后来出现了一位神秘的黑衣人,那一战就算能杀死红衣女子,恐怕亦会消亡于五界。
痛打落水狗,谁都会,谁都愿做。
凤梧派陷入了创派以来最大的险境。
至于最后一件,是前不久才传开来的事,摘星楼重开山门!
一个隐世门派之事,本该只在上层流传,只是重开山门的前后,天道丧钟连连响起,五界中总共陨落了十七位长生者。
钟声响起的那一天,一位灰衣糟老头狂暴的威压四方,在摘星楼一带大肆出手,把各家的探子全数连根拔起。
连仙宫派过去观察的长生者,亦被他冰冻在半空再斩碎,一点点尸骨都没留下,差点便引发了仙界大战。
然后站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杀到满身满手腥红的老人留下了一句话。
“意欲图谋摘星楼者,死!”
于是隐于仙界的古老势力,渐渐被普通的问道者所知,不再像以前一样除了一小撮人外,再无谁知晓。
不过对随后闻说而去投奔的问道者,摘星楼依旧如往常一样,非有缘者,不渡。
秋风柔柔卷过的山涯上,一身墨绿衣裳的常千里咬着一条烤鱼,对正来回张望的龙墨问道:“你不回摘星楼看看吗?”
用树枝挑了挑火焰,龙墨没好气回道:“摘星楼又没动用紧急召令,凭什么回去?回去受刑罚?。”
“也是,陆师伯太可怕了。”
夜白衣笑了笑道:“陆玄机?”
“是啊,我的历练期限是一百年,所以回去,陆师伯肯定会开千剑楼,让我在里面闭关百年...。”
常千里吞下最后一口鱼,截断道:“然后再流放百年,哈哈哈...。”
看着风中夸张大笑的绿衣少女笑得扶住幼腰,夜白衣翻了翻身子道:“我对他的性情也略有耳闻,很固执的一个人。”
“那你还让我回去找死?说起这个,差点忘了星老头要的雪灵。”
夜白衣咦了一声道:“咦,雪灵在葬天雪原啊。”
龙墨听到这话,不由转头望向夜白衣,满脸都是呆滞之色。
“雪灵...在葬天雪原?”
“嗯,葬天雪原。”
“但...但葬天雪原没了...?啊...该死的。”
想起在红衣女子手中化作火山千里,正式融入人间的葬天雪原,蹲坐在地上的龙墨木然的转了转眼珠,沉思起是不是以后不回摘星楼?
星老人的惩罚虽不致命,可却比无时无刻都千剑纵横的千剑楼,更加可怕。
“雪灵可是老头子再三强调之物啊...。”
冷清的山涯上,阳光一如往常的温暖着天地万物,但此刻蹲在地上的,悬崖前的青衣男子,却是满身心都是寒意。
他身旁,躺平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昏昏欲睡道:“是啊,原来是在葬天雪原的,如今嘛谁知道呢,那小家伙可是灵物。”
“灵物?”
夜白衣懒懒的咬了口肉,淡笑道:“不错,灵物。”
龙墨一脸沮丧道:“简直见鬼了,夜兄,夜大哥,有方法追踪吗?”
“记载中,雪灵喜霜气满盈,煞气流溢之地。”
“这么说,忘川河有机会?”
“当然有,但依我猜测十有八九会在神殇之地,那里的煞气与霜气才是最大最盛的地方。”
夜白衣看着两人望过来的眼神,用手臂撑起脑袋,想了想道:“小家伙之前是被封印在葬天雪原的,如今能离开,当然是去最好的地方,所以就只能是神殇之地,你敢闯吗?”
龙墨双眼闪过一丝精芒,拍拍身上青衣,站起正色道:“闯,怎么不闯?天地虽大虽广,神殇之地又如何!”
再跨半步便是万丈深渊的崖边,看着徐徐落下的夕阳,被秋风吹过的青衫呼呼作响,听着这声音龙墨心里忽然生出豪气万千,这几年间的行走,和断断续续的梦中梦,终于在这一刻通透。
对夜白衣有意无意的引导,亦了然于胸,但同时亦知道他并无恶意,最少对自己与常千里二人没有恶意。
而知道这个问题,便已足够。
“走,起行魔界!”
夜白衣看着神光完全内敛的龙墨,越发出色的常千里,由心的轻轻一笑,便直接腾飞于天。
“五界茫茫,谁主穹苍,时代变了,哈哈哈...。”
原地上,常千里不由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两个懒散的人,怎么忽然变了个模样,不过轻声一笑后,便随着龙墨腾飞上天。
潜龙,初飞!
这一天,长空万里中,三道人影往魔界入口而去。
三人都是问道求长生者。
三人都付出了很多很多。
沿路上,很多问道者看着气势威压八方的人,看着威风凛凛的人,都在猜测他们到底出身何门何派,羡慕他们傲视众生,猜测定是得到无数资源去堆积长生路。
却没多少人去想他们付出了什么,多少次的死中求生才换来今天的力量。
那些羡慕者,都不知道。
只有在天空中张狂的三道人影,只有他们那个圈子中的人才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了长生路付出了多少?
日夜不眠不休,生死边缘徘徊,诡计拉扯,这些事情在他们的生命中,有些是师傅刻意设下的陷阱,有些是其他人妒忌的果实,有些是自己刻意的苦果。
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通点,
趟不过,
就死!
就陨落!
即使常清风对常千里的态度亦是一样,你可以选择平凡等死,可以选择险中求生,没有谁会迫你走上什么路,也没有谁可以迫你走什么路。
这一切都是自我的选择,自我的决定。
“千里,你要记住想叩门,就必须时刻准备陨落,行走在外,父亲只能为你报仇或收尸,如果怕就留在门中,我会护你一生。”
这是常清风的话,是常千里离开风雨阁时说的。
“墨儿,别以为我强迫你什么,若不愿,你可以反抗,可以离开摘星楼,但踏入此门,你便是开始问道,既然问道,既然求长生,就容不得后悔,因为摘星楼容不下这种人。”
这是司马原的话,同样的话语,他说过三次,给过龙墨三次选择,选择安稳余生的机会。
“夜,你能在这里学到什么就是什么,若忍耐不住就呼唤我,回去想存在的世界。”
这是夜白衣在四处都是书籍的大殿中,听到的话,在那里他忍耐了无数个春秋,无数个寒来暑往,才走到了今天。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们会迷茫,会彷徨,但却从不曾后悔,一直都在想尽办法前行。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然后他认识了她,又再遇上他。
或许三个人的将来都不太一样,可如今却是好朋友,不会彼此谋算。
龙墨看不穿将来,但此刻却已满足,最少曾经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