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便是我所说的报应。”
离明城的废墟上空,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依然不疾不徐地说着话,就好像身边那挤满了的疯狂的、崩溃的修士们不存在一般。
“哈,报应?这众多修士之中也有不曾染血的,他们只不过是来碰碰运气,若是报应也要降临在他们身上,那可真是苍天瞎眼了。”青衣人冷哼一声。
“你在说你吗?”白衣人微笑,“见死而不救,不也是间接的戕戮么?这里,难道又有谁真的敢说无辜?”
“算了,与你再三争辩这些无聊的话题实在无趣。”青衣人满是鄙夷和不屑,“尤其将这些事情归结于天命,实在是让人作呕。”
“我也觉得有些无趣了。”白衣人悠悠叹了一声,“你说你我何时会死?”
“便现在死又如何?”青衣人微恼。
白衣人笑了笑,放眼望去,一片全是混乱。
空间之中四处都是一只只让人觉得恶心的眼睛,冷冷看着所有人。
脚下的大地已经被那黑暗的巨兽所吞噬,一片片五彩的光芒再没有任何的阻挡投影在夜空之中,使得天地一片含混,再也无法从视觉上分辨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死之前,我倒是对这些眼睛很有兴趣。”青衣人再次开口。
他走到了一只眼睛旁,却依然没有敢去正视那只眼睛。
这眼睛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只要一眼,便将永远坠入黑暗。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然后猛地便将自己的手掌向那只眼睛插了过去。
“叽——”
那眼睛发出一阵咕叽的声响,裂缝陡然闭合,眼睛也消失不见,使得他这一抓直接抓了个空。
“这似乎是一种怪异的生命。”他皱了皱眉,说道,而后目光向着四周转动。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他陡然便感觉到自己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流逝。
他知道自己似乎触怒了这些奇怪的生命,不过他真的很好奇,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噗——”
一点火焰突然从他的胸口蹿出。
那火焰很微弱,好像轻轻一扑就可以扑灭一般地,慢慢地灼烧着他的肉体。
但是他没有伸手去扑灭那火焰,因为他知道,从火焰燃烧起的那一刻起,他就死透了,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再救他。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微微有些惋惜地道:“真可惜,没有能够搞清楚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他的同伴也并不见得难过,只是微微笑了笑,道:“没关系,我下去看一看,一会到那边我们再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结论。”
他点了点头,而后胸口的血肉便瞬间变成了无比均匀的黑色的灰烬,向着身躯各处蔓延,最终完全消散在了夜风之中。
他的同伴也低下了头,看向了下方那沉沉的深渊。
大地的轰鸣来自于大地之下,如果真的有什么怪异的话,那么必然也在那片黑暗之中。
他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黑暗之中,没有惨叫,没有哀嚎,有的只是好奇。
这里的很多人都死于贪婪,而他和他的同伴,则只是死于好奇而已。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绝大多数人面对着突然降临的死亡,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绝望。
四野到处都是哭嚎,但是这并没有意义。
迟早会降临,却迟迟不肯降临的死亡仿佛地折磨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期盼而又绝望,每一个人便被这样的处境寸寸紧逼着,最后陷入了疯狂。
失去了理智的修士们互相战斗着,互相厮杀着,甚至因为不堪重负直接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在灾难降临前便已经互相击杀了数以万计之人。
“轰隆隆——”
失去了大地的阻拦,那来自大地之下最深处的响声变得无比的震耳,每一次传来,都将修为较低的修士震得吐血爆体而亡。
而每一次那轰鸣响起,都仿佛距离他们又近了几分。
这样慢慢逼近而来的恐惧,使得越来越多的修士发出了愤怒而疯狂的咆哮,冲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一去不回。
更多的修士只是捂住了头,捂住了脑袋,欺骗着自己,一切都只是梦幻。
“叽——”
一只只眼睛慢慢地转动着,看着这些修士,冷漠之中竟然流露出了几分悲悯,却又有几分滑稽,就好像是一个性格复杂多变的人,连他自己都无法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啊——”
一个修士的神智终于彻底崩溃了,他伸手去抓他身边那只看着他,看得他不断战栗的眼睛。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出来啊,有本事出来啊!”他咆哮着向那只眼睛抓了过去,然而那只眼睛微微一眨,裂缝便随之闭合。
“噗——”
火焰陡然在他胸间跃起,安静地跃动着,温驯乖巧,就好像是什么小兽一般的。
“哈哈哈——”
他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在大笑声中一点点地变为了匀净的黑色的粉末,飘散在了夜风之中,飘落进了深渊之中。
“轰隆隆——”
深渊之中的响动再次传来,无数的回声重叠在一起,使得那声音变得愈发的难以承受。
“噗——”
又是数万的修士同时爆碎为漫天的血雾,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下来。
所有的修士都露出了绝望却又轻松的神色,那吞噬着一切的黑暗,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脚下。
他们已经受够了折磨了。
死对于他们来说是解脱,而不是终结。
“轰隆隆——”
地下传来一阵阵轰鸣,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光芒就如同海水一般从那黑色的深渊之中喷薄而出,将所有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那斑斓的色彩带来了温暖的感觉,就好像是置身于母亲的怀中一般让人倍感亲切,倍感舒适。
耳畔,响起了一阵阵神圣的清唱,就好像是传说中的天音,让人心情无比地愉悦。
他们的身心都在刹那之间彻底放松开了,就像是婴儿一般,无忧无虑,做着甜甜的美梦,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用醒来。
现在还轮不到他们死去,他们的死只是意外,只是他们承受不起这样的力量,便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了其中。
所以他们的死亡是仁慈的,哪怕他们是在无尽的压力的折磨之后才最终落入了死亡,但是对他们而言,那也已经是足够仁慈的事情了,因为他们不用在死前再经历那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轰隆隆——”
大地继续崩裂着,那漆黑的深渊向着东方,一点点前进着。
东方。
血色的眼睛前,造父已经将战车备好,八匹毛色各异的战马打着响鼻,看着眼前众多的敌人,没有丝毫的不安,就好像已经久经战阵了一般。
五口镇岳剑所组成的剑屏不断地颤抖着,一波接连一波不断的攻势使得盛姬就连招架也吃力万分。
偃师的手抵在盛姬的背后,将自己的真气缓缓渡入了盛姬的体内,一边协助盛姬镇压盛姬体内翻涌的鲜血,一边将盛姬无法消解的劲力导入自己的体内。
两个人都是一般的面色惨白,嘴角的血迹一条条重复着,不曾干涸。
更前方,是几个已经被打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铜人,依然在艰难地战斗着。
这些铜人没有任何的神通,有着的便只是自己强悍的身躯和巨大的力量而已。
如果不是这些铜人不断地骚扰着附近的大帝,使得那些大帝分心去进攻它们,只怕偃师和盛姬的合力也早已被击溃。
“陛下,车架已备好!”造父一声大喊,自己同时取出了一面巨大的战鼓,自己握紧了鼓槌,“砰!”一声敲响。
这一声大鼓震耳欲聋,强烈的音波冲击冲入众多大帝的耳中,顿时扰乱了众多大帝的心神,使得盛姬和偃师正面要抗衡的力量陡然一轻。
“战鼓声声,也好,如此场景当然需要一些雄壮之声,我这洞箫虽然凄凉,却也勉强附和一曲。”偃师终于得空,微微退后半步,洞箫在唇间一横,悠扬的箫声便陡然响起,回环在夜色之中。
“砰砰!”战鼓隆隆。
“呜呜!”箫声呜咽。
两重音波的叠加,相互激励却又相互刺激,功效数倍于战鼓单独轰鸣,靠得稍近一些的大帝顿时便被这两重攻势扰动得气血有些紊乱,虽然不至于致命,然而攻势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猛烈。
“给孤王滚开!”穆天子咆哮,一剑扫荡,将死死挡在自己身前阻止自己返回的大帝斩杀,杀出了一条血路。
穆天子满身的鲜血,头颅从左眼有一处血肉模糊的贯穿伤势从后脑突出。
穆天子才一落入盛姬的身后,身形陡然踉跄,反手将昆吾剑插入大地,单膝跪地才勉勉强强站稳了身形。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从他的七窍之中汩汩而出。
他已经筋疲力竭了,孤身闯入那么多大帝之间,杀了一个来回,杀得浑身无处不是鲜血,又怎么可能不累?
更何况,在之前,他便早已是负伤在身,能够撑到这般地步,真的已是奇迹。
但是穆天子怎么会就此放弃。
现在还不够,现在那劫难还没有降临到大帝的身上,现在大帝都没有死绝,他还必须战斗。
为了他身后的人间,为了他身后的人民。
他是人间的君王,哪怕人民早已将他遗忘,但是君王却必须保护自己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