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牙尖而泛着凛凛的寒光,眸子冰冷无甚情感,长居高位的威压,如悬在喉间的一把利剑,迫得人胆寒。
当下有人开口:“草民不才,愿为朝廷分忧,首捐家中一半余粮,五斤大米!”
不要脸!
众人心中大骂不耻,继而争先恐后——
“小人虽家中有病重老母妻儿,却也知民间疾苦,都别拦我,我捐六斤!”
“草民家道中落,又值水患四起,只得四斤……”
“草民七斤……”
“草民八斤……”
公主听的额角青筋开跳,将泼辣狠厉发挥到极致,手中茶盏猛地被她掷出,“哐当”一声狠狠砸碎于大厅中央:“都给本宫住口!”
这一声骤然如惊雷炸响,惊得众人脸一白慌忙噤声,大气不敢出。
“都当本宫是什么人了?本宫有说不给钱么!?”公主疾言厉色。
富贾粮商心间“咯噔”一声,面面相窥,有钱?
“一万两,暂且先买你们十万石大米!”不等他们感觉到有银子的欣慰喜悦,公主一番话又出口,逼的他们胸间一梗,情绪起伏太突然,一口气缓不过来,差点就吐出血来。
一万两十万石!特么的怎么不去抢?强取豪夺也不要做的这么明显啊!
有人承受不住,从椅子上“咚——”地一声栽翻到地,捂着心口生生不能喘气。
公主道:“是不是我要的少了?”
粮商富贾脸上肌肉抽搐到痉挛,霎时间痛哭流涕:“公主,您就是把小的卖了也没有这么多啊!”
“怎么会?”公主一脸不理解的表情,“在你们离府之后不久,本宫驸马便派人一一前往了诸位的府上,一不小心就进了诸位的粮仓账房,然后顺手就拿了你们府上的账本给本宫过目。”
她说着向一旁伸出手,荷菱恭恭敬敬地将在小案上摆放了许久的一叠厚厚的账本,一本本的递去公主手上。
公主闲闲翻几页,那口白牙笑得又森又冷:“城南李家,这粮仓里的粮不少啊,有粗略一万石的分量……”
李姓富贾嘴角抽搐:“那是,那是……”
“松鹤赵家,啧,光是粮仓就有四个,你家是开布庄的,哪儿来的这么多粮?”
赵姓富贾擦汗:“多门路子,多,多条出路……”
“紫竹街苏家,八千石粮屯着,你家里才几口人?你也不怕生霉?”
苏姓富贾:“小的,小的……”
粗粗点了七八个人名,无不是擦着汗说不出一句整话,公主哼笑一声将账本一合,扬手就甩了去众人脸上,随即将余下二十多账本尽数推翻,“哗啦啦”倒一地,怫然大怒。
“一群蛀虫!都是干什么吃的?江陵百姓都快死光了,水难不过,你们今后还想赚谁的钱?愚不可及!本宫亏待你们了么?这价钱说少了么?京城粮价不过一两银子六石,你们竟敢一两银子一石?你们这狮子口张得可真大,也不怕吃不下给撑死了?谁给你们的胆子!?”
三十余人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抖着嗓子叠声就道:“公主息怒!小的们立刻便回去筹粮!”
公主抬袖指着他们:“今日之内,交不出十万石到官府,本宫便让这江陵百姓,生啖你们的血肉果腹!”
众人吓得腿都软了,忙道:“是是是……”
匆匆奔出别院回了府去赶紧筹粮。
发狠也是需要力气的,人走后公主就没劲了,顿在那里软软便往后倒,荷菱连忙扶着她坐下,递水捋背:“公主冷静,冷静……”
公主接过茶盏往嘴里灌了几口,起身回了房去。
这几日气候越来越冷,公主近来怕冷怕的厉害,饶是窗棂合拢,屋中放着暖炉,将整个房间烘的温暖如春,她还是坐在软榻上裹着被子便不想动,懒洋洋的没几分力气,青天白日的却又不怎么睡得着,发了会儿神才想起来:“现在什么时辰?”
“未时。”荷菱道,看了看她,又道:“驸马爷今早去了刺史府上,除了中途突然给公主你送来了那些账本以外,暂时还没有消息。”
“江陵的水势图取到了么?给我看看。”
荷菱去取过来。
看这东西倒也打发时间,这一看,便看到了乔弥暮时回来,他身上带着些许冷气,推门而进时里面太暖,还有些不适应,公主正趴在软榻上看水势图,一张图纸,密密麻麻的山川脉络,在眼前铺满。
乔弥的手惯来都是温的,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脸,倒也不怕冷着她,公主顺手就将他手握住,抬头:“那些账本都是哪儿来的?”
“江刺史。”乔弥淡道:“这江陵刺史尤为有趣,卖盟友卖的也彻底,不用我开口,他便送上来了。”
能坐上一州刺史之职,这种弃卒保帅的手腕儿还是有的,只是面对江陵的富贾粮商,却也不能明说是江刺史把他们给卖了,否则他们一旦认为在江陵的最大屏障没了,这些富贾粮商,定比谁都跑的快,更别说筹粮。
如今虽说丢失些钱粮,可有一个道理他们谁都明白,只要江刺史还站在他们身后,那等公主这些赈灾的讨厌鬼走后,他们想要将这银子赚回来,也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耗些时间而已,权衡利弊之下,他们谁都耗得起。
公主应了一声,又低头看水势图。
乔弥忽然问她:“今夜想吃什么?”
公主不怎么不走心:“你做?”
乔弥道:“也行。”
荷菱瞪大眼,公主也惊了,意想不到地抬头看着他半晌都没回神,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荷菱瞠目结舌:“驸、驸马爷还会下厨?”
乔弥貌似沉吟:“嗯,大概会,应该够养一个人。”
公主又看他片刻,小心翼翼开口:“能吃么?”
乔弥笑了笑:“要不要试试?”
公主赶紧道:“不了。”她继续看眼前的水势图,结果没看得进去,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吃白不吃,大不了咽不下去的话再叫人重做就是了,于是她又一脸严肃地抬头:“我决定还是试试,吃红仁。”
“好。”乔弥转身,公主忙又将他袖子拉住:“简单些,红仁粥就好。”
乔弥又应一声:“好。”便转身走了。
衣袖从公主手中滑落时,一纸信笺也随着不动声色地从他袖中滑出飘落到地毯上,荷菱看见时乔弥身影早已不在,她当是废纸,捡起来粗粗晃了一眼,仅这一眼,便当即变了脸色,那寥寥十余字,份量却不轻。
荷菱慌慌递到公主眼前,公主目光逐渐变得沉冷,一字一句,却说的很轻:“……封翁氏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