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桓矣算准了她在封后那日赶不回来,如今踩着年关就算回来了也是徒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都认为她做不了任何事。
很好。
公主想,她的皇叔还是这般敢作敢当,半点也不怕人扇他耳光。
公主抖抖袖子站起身来,看了宋冠言一眼,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去,突然看着他冁然一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手便是一巴掌甩过去。
宋冠言出于本能反应,一抬手将她手腕给扣住。
公主脸一变:“你敢跟我动手?”
宋冠言赶紧松手。
公主反手一巴掌又扇。
宋冠言闪身躲。
公主横眉竖目:“你还敢躲?”
不躲难道等着被她打吗?宋冠言有些幽怨,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公主果断顶膝往他肚子上狠狠一撞!宋冠言顿时闷哼一声,腹上一阵钝痛,弓着腰退了几步抵上身后的亭柱。
公主拍了拍手,解恨似的吐了一口气,愉悦地道:“好了,走罢!”
宋冠言:“……”他一时没动,手按着小腹无声的抽了几口冷气。
公主蹙眉乜了乜他,压根儿不给他缓气的机会,伸手一把拽过他就往亭子外头甩:“平阳王不是来接本宫的么?还愣着干什么?带路!”
宋冠言踉跄落到亭外去,揉着自己的肚子不知该气该笑,说得她跟不认识路似的。
寻找空隙还是缓了缓,他才上马领公主一行人回京。
大雪覆盖都城,车辙深深,公主揭开车帘看了看他所带的方向,冷道:“大过年的,本宫府里又没人,你这是有多想让本宫尝尝这孤独的滋味?调转方向,本宫要进宫与皇兄守岁。”
宋冠言眉梢不动,懒洋洋地道:“公主怕是误会了,这个方向,是回平阳王府的。”
公主在车窗口看着外头骑在马上的宋冠言:“你要干什么?”
“正如公主所说,微臣怎么会让公主一个人年关寂寞,孤听风雪?”
公主想抽他:“谢了您的好意,本宫只数三个数,调转方向!”
宋冠言垂眼看了看她,公主完全就是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架势,一张脸写满了“没错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老子就是在挑你刺儿有本事你来抽老子啊”的大无畏精神姿态!
宋冠言默然失笑,松开握住缰绳的手背过身去抹了把脸,微仰着天叹了口气,然后转回头去:“既然公主想进宫,那就进罢。”
这么好说话?
这不是宋冠言的风格,公主放下车帘靠在车厢壁上,沉着脸看着一处发神。
进宫必见的是凤桓矣,这公主一回来便带刺,宋冠言想的是,让她叔收收她,否则今后她那屈膝一顶若是换成了别的地方,那可就不好玩了。
随着她一道进宫,公主自然直接奔的就是元景宫,一路上没人拦她,然而公主还是没见着宣昭帝。
天色渐暗,天幕阴郁覆下一层浓浓的黑灰色,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凤桓矣在元景宫正殿中亲自点着一盏宫灯,微暖的色调,却将他的容颜映得有几分阴郁的冷。
“纡尊了我的皇叔。”公主面无表情地站在殿中看着他:“皇兄呢?”
“没了重担子,人轻了就容易犯困,刚睡下不久。”凤桓矣淡道。
“皇叔在等我?”
凤桓矣不置可否。
公主忽然甜腻腻的就绽起笑来:“皇叔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偶尔会在夜里为我们兄妹俩守夜,也会在母后不在的时候,掌灯来替我们掖掖被子,现在的皇叔也还是这样。”
凤桓矣倒是没说话,眼眸不经意间深了些许。
“皇叔。”公主继续甜腻腻:“您觉得闭门思过一个月够不够?这元景宫里这么冷,我担心会将皇兄给冷闷坏了,到时候皇叔也会心疼的。”
凤桓矣淡笑:“阿瑶觉得呢?”
公主客客气气地道:“阿瑶觉得至多就一个月了,最好能半个月,皇兄自小聪慧,学识过人,思过而已,七天其实都够了。”
这时间还真是越说越短。
凤桓矣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温声道:“才回来,先回去歇着罢,不管想做什么事,都得先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
公主微一颔首:“皇叔说得有理,可这大过年的,驸马又不在,阿瑶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恰好皇叔又在等我,不如今夜就一起守个岁罢,祈求来年叔侄还能如旧,晏笑话两句家常。”
凤桓矣一时没说话,无声静默了片刻,才道:“也好,天晚了外头也寒,今夜不如都在元景宫住下。”他扭头吩咐元景宫几名内监:“去为公主收拾住所。”
内监应了一声,转身去将偏殿收拾了出来。
“多谢皇叔。”公主绵绵笑了笑,荷菱见状也福了一个礼,往偏殿去整整一些细节。
公主转眼见宋冠言还没走,阴着一张脸森森的盯着他狞笑:“你还不走?”
宋冠言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未得王爷命令,不敢告辞。”
凤桓矣看了看他俩人,镇定自若地道:“平阳王现在回去天也亮不起来,不如一起住下。”
宋冠言从善如流:“谢王爷。”
公主道:“有宫灯。”
宋冠言道:“可王爷这口已经开了,怎么办?”
公主:“祝你好梦,夜半别乱走。”
宋冠言:“难得公主这么关心微臣,微臣铭感五内。”
“……”公主好不容易维持出来的那一张甜腻腻的笑脸有了崩塌的趋势,她别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还是决定无视宋冠言的好,再一抬头时才又生命力顽强的恢复了过来。
毕竟是老戏骨,她上前去继续跟凤桓矣说话,满满的叔侄情深,说的全是当初。
凤桓矣静静听她说,期间很少插话,不时就应两声,尽管如此,公主还是说到了岁钟敲响,然后实在熬不住了,才去偏殿睡了。
“公主在与王爷打亲情牌呢。”言喻之喝了口温酒,坐在小案后笑道:“真是聪明。”
凤桓矣淡道:“我本以为她一回来,是准备跳着脚骂我的。”
他本是做了些准备来应付这这骄纵跋扈的侄女儿的,可是她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一个从来就敢笑敢骂的人突然懂得了在你面前掩藏心思的时候,这就只能说明他这个叔叔,在她心中已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