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桓矣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雨势在耳边喧嚣,吵得人心反而愈来愈静,“……倾儿。”他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平静下来唤了她一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朝她走近,“我们能不能……好好说一句话?”
“我同你有什么好说?”倾北祭冷道:“若不是你动了我十里楼台的人,我眼下怎会还站在这儿听你多言?”
凤桓矣捏住她的胳膊,“倾儿,跟我走。”
倾北祭僵着步子不动,反将他手扣住:“九王爷真真是折煞了,跟你走?你是嫌手中棋子分量不够,还想再添一个分量足的么?”
“跟我走……”凤桓矣只当听不见,反复重复,微用力将她向前拽扯。
“你够了凤桓矣!”倾北祭挣脱不开,怫然起怒,反手将他掀出去,“从认识你的一开始,你便在骗我,利用我,一次一次,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
雨珠将她声音砸的有些零碎,她看着他,声音听起来无端嘶哑,渐渐地只觉周身乏力,心中生起了一阵颓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袖间的雨水溅起甩到凤桓矣半边脸上,无形间有些重量,似乎微疼,他略微踉跄一下后顿在原地,天地间时光渐缓,雨幕的每一滴走向仿佛都清晰在眼,他忽然轻道:“本王从来都念着你……”
倾北祭泠然笑出声来:“念着我?”
凤桓矣如未闻她语中的嘲讽,嗓音轻缓而又冰冷:“念着你的缘故,不与十里楼台为难,念着你……所以才对有些人诸般容忍,可你呢?”
他抬头,微别过脸去将雨幕中的那人看着,紫眸中的光华渐渐冷了,“你只知他们如今屈于形势,处境堪怜,却不知本王也曾屈居人下,负重忍辱,尝过丧父之痛,所有人都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是不是在你眼中,独独只有本王,不可以?”
他向她逼近数步,隐含压迫:“本王想将你的人从此事中摘出去,从一开始便已有所作为,可做不到啊倾儿……”他一把捏住她手腕朝自己拉近几分:“他们偏要扑上来!偏要与本王作对!一次次挑战本王的耐心!你现在可怜谁?偏向谁?本王在你眼中,如何就成了十恶不赦?”
倾北祭被雨砸的不能完全睁开眼,却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眼前人此刻磅礴的怒气,凤桓矣眉目微敛,其中夹杂着一丝极为隐晦的悲哀:“你偏向他们,可怜他们,却为何从来不曾可怜过本王!?”
他忿然将她扔到一旁,倾北祭趔趄一下,站稳了身子摇摇头,“这不是你利用我,多次拿着我的令符,擅作主张的理由。”
凤桓矣怒道:“那便如你所愿,你所想的一切,本王从今日起,便都一一给你落实!”
倾北祭冷笑一声,抬起眼来看他:“随便你!”
“王爷!”言喻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撑着伞也挡不住那一身的狼狈,他上前来将伞往凤桓矣头上遮了遮,还持着礼节十分客套的朝倾北祭礼了一礼:“倾长老。”
倾北祭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言喻之“诶”了一声,伸出手去刚想要拦,凤桓矣沉声道:“去景升宫!”
言喻之看了看凤桓矣,一时间似明白了什么,脑中极快权衡了一番,默默道:“这样也好。”
这世间从不乏枭雄,那些圣贤之名,早就不要也罢。
凤桓矣拂袖回殿更换下一身湿衣,当下便往了景升宫去,一身带着寒气,眉梢似乎也凝上了一层浅薄的冰晶,姜堰见他推门而进,仍旧坐在床边没动,目光淡漠:“九王爷这便撑不住了么?”
凤桓矣冷笑:“姜副统领耐性好,本王确实没功夫同你们耗,外面的消息想必姜副统领已有所听闻,刘太傅已跪晕了去,一把年纪了,能不能醒来都还不一定,本王倒是不介意再严重些,跪死一个也无妨,姜副统领你以为呢?”
姜堰沉眸。
凤桓矣道:“本王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本王现在放你出去,姜副统领装作没事,前往金殿外,扶了姜国公安生的回去,二条,本王断你一指,亲呈镇国公眼前,镇国公若不退,那本王便早中晚三次各给他呈一次,就此试试姜副统领在镇国公心中,到底是皇上重要还是自己的儿子重要些也好,直到镇国公受不住,同刘太傅一般下场为止,你看如何?”
姜堰大怒:“卑鄙!你做出这等事,定也不会有好下场!”
“本王有没有好下场,待姜副统领能独善己身的时候,再来替本王担忧吧!”凤桓矣拂袖:“本王给姜副统领一炷香时间考虑,一炷香之后,断手指还是从这里走出去,姜副统领自己考虑吧!”
他话音落下,有内监紧随上前,在殿中案台上燃起了一炷香开始计时,凤桓矣转身离开,将要跨过门槛,身后传来姜堰压抑一声:“等等。”
凤桓矣收回脚,扭头看过去,面上没有表情:“姜副统领考虑好了?”
姜堰深吸一口气,沉眸道:“王爷请将下官佩剑还与,家父执着,如此去劝定然会不为所动甚至责罚于我,下官还想留下一丝颜面,不想在金殿之前受用家法,只有在关键时刻,下官假意以性命相逼,兴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凤桓矣看看他,姜堰眼眸沉怒,仿似一派不堪受辱而迫于屈服的羞恼模样,并不抬头,只朝他拱着手一直不放下去,似乎这样就能挡着些他掉下去的尊严一般。
凤桓矣看了言喻之一眼,言喻之微微颔首,又看了身边内监一眼,内监领命,退出去不稍多时,便双手捧了一柄七尺宝剑进来,双手呈上。
“给姜副统领送过去。”
内监应了一声,又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踱到了姜堰跟前,姜堰目光落到剑身上,抬手缓缓摸了摸,垂下的眼眸深处,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好剑。”姜堰低低喃了一句。
“姜副统领的剑,自是好剑。”
“不。”姜堰抬眸:“是诛逆臣之剑,都乃好剑!”他骤然握紧剑身,拔剑出鞘,一道雪光霎时间晃亮人眼,内监尖叫一声:“护驾!”
姜堰的剑锋,却已是直直的刺向了凤桓矣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