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太医袁璇是太医院中唯一一个女太医,因其医术高明,才被皇帝破格应允进入太医院,像后妃们一些私密性的伤都由她诊治。袁璇从先帝在世时就在太医院做事,如今年岁也不小了,看着十分严肃的样子。
她看了看蔚唁的伤口,微微蹙了蹙眉,“这一剑刺的可严重了,再过几分便要伤及胸口,这个角度再插入几分,姑娘你这只手臂就是废了。”
蔚唁扯了扯唇瓣,彼时她已是浑身无力,脸上血色全退,原本红润的朱唇也显出几分苍白,“袁太医,早闻您医术高超,听你如此说,我这伤应该重不至残废吧……”
袁璇盯着蔚唁的脸看了许久,眯了眯双眸,眼角的皱纹叠加,“姑娘少说些话吧,素姬,你把药给蔚姑娘服下。”
袁璇的个性素来孤僻,不爱说话,蔚唁也就一笑置之,看着面前的素姬,开口问道,“伤了我的阮琳琅现在如何了?”
“蔚小姐放心吧,皇上已经将阮二小姐抓了起来,阮二小姐的娘秦夫人和定国公府二老爷也都被摄政王抓来了,彼时他们就在殿外等候,阮二小姐在国宴故意行凶,恐怕是要好好挨一顿灾了。”素姬是袁璇的帮手,年岁不大,圆滚滚的笑脸看着很是舒服,她小心翼翼的舀着手里的药膳,给蔚唁喂下,不时与她说几句解闷。
蔚唁望向殿门的方向,轻轻抿了抿唇,只觉得不能亲眼看见阮琳琅受刑,真是个遗憾。
未央宫外
未央宫是历代皇后的住处,院子大的完全可以容下今日来参加国宴之人,众人胆怯的站在院内,侯千寻和楚轻狂站在未央宫门口,二人脸色皆是很不好看。秦夫人和阮明跪在台阶下,连流浃背,只盼蔚唁不要出事。
须臾,宫门被打开,袁璇缓缓走了出来,朝二人行了一礼,“臣见过皇上,见过摄政王。”
“如何?”楚轻狂眯了眯眸,低声问道。他的声音本是极悦耳的,如今却低沉的吓人,周围的猛地打了个寒颤,眼底的恐惧愈发放大,袁璇倒是十分平静,答道,“蔚小姐的伤势不轻,若是离一分便有生命危险,深一分手臂便废,可见下手之人抱了极重的心思,非要置之死地不可。”
子锦暗暗咬牙,十分后悔那时为何不及时拉住蔚唁,她也没想到蔚唁胆大到如此地步,她不相信蔚唁不知道后果。
阮辞笑则摇晃着身子摇摇欲坠,心中不免自责,都是她的错,若是她那时果断的承认金簪的来处,阮琳琅就不会让素香抓她,蔚唁也就不会出现,就不会受伤,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阮辞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着磕头,“皇上恕罪,摄政王恕罪,这一切都是民女的错,都是民女的错——”
侯千寻没有理会阮辞笑,瞥了眼一边的楚轻狂,见他面色不变,眉心一动,不知为何楚轻狂听到这个结果,还能如此淡定。可是他却不知,楚轻狂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将带在指上的扳指寸寸碾碎。
见蔚唁伤的如此之重,蔚远一口气哽在脖间,几欲昏厥,蔚清歌攥着拳,浑身颤抖,眼底满是兴奋,只是暗暗唾弃阮琳琅下手太轻,为何不再重一些,一剑杀了那个贱人最好!
秦夫人一看事态不好,赶忙跪行上前,“皇上——这一切都是那个逆女的错,是民妇管教不当,让这逆女伤了蔚三小姐,那逆女如何处置任凭皇上和摄政王,民妇绝不干涉!”
秦夫人如此就是要撇清定国公府的关系了,周围的大臣和其家眷一脸震惊,齐齐看向磕头不止的秦夫人,心念这秦夫人心肠还真是歹毒,阮琳琅再怎么样也是她的亲生女儿,为了利益抛舍亲生女儿,秦夫人无疑引起周围许多人的不满。
素来看不上秦夫人靠爬床成为定国公府主母的其他夫人,一同嗤笑,胆子大的,当即就讽刺道,“秦夫人心还真是大,不知阮二小姐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呢,阮二小姐再怎么说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竟如此狠心对她?”
秦夫人脸色一白,当即尖叫道,“大胆!皇上和摄政王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阮琳琅确是我女儿无错,可是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她竟然伤了段三小姐,就算她是我的女儿,我也不能包庇她!要杀要剐全凭皇上和摄政王处置!”
秦夫人这一句话,说得好听点是大义灭亲,难听点就是翻脸不认人,为了她的地位,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她的女儿。
阮辞笑望着秦夫人,眼底满是诧异。秦夫人对自己不好也就罢了,自己又不是她亲生的,而阮琳琅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她竟能说出如此狠心的话,心善如阮辞笑容忍不了秦夫人这般无情,缓缓说道,“夫人,二妹是您的亲生骨肉,她把您和二叔当做亲人,您怎能就这样对她呢!”
“大小姐,阮琳琅素对你不敬,这样的女人早就该去死了。”阮明看向阮辞笑,脸上满是恭敬,阮辞笑愣了愣,感觉膝下冰凉的触觉钻进她的身子,使她浑身冰凉,难道亲情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楚轻狂对这一家子丝毫不感兴趣,他一双深邃的眸直直盯着未央宫内,袁璇方才的话让他此刻不由有些提心吊胆,蔚唁胆子大他是知道的,可是她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这种事,他还真是没想到,若是她没这般幸运,真如袁璇说的那般他又该如何?
恐怕真是那样,此刻的皇宫已经血流成河了。
亦如上辈子他听到她的死讯时。
侯千寻看着秦夫人和阮明,蓦地扬起一抹浅笑,手轻轻一挥,两个侍卫压着阮琳琅从暗处走了出来,阮琳琅此刻满面泪痕,恶狠狠的盯着秦夫人和阮明。
侯千寻示意侍卫解开阮琳琅的穴道,待阮琳琅可以张嘴说话,第一件事就是疯了一般的冲向秦夫人,两个侍卫刚想将她拉回,就被侯千寻制止,众人眼看着阮琳琅冲向秦夫人,狠狠的抓向她的脸,声嘶力竭的吼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帮我?你就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你不是说过我做什么事你都会保我的吗!你这个骗子!”阮琳琅觉得心疼的抽搐,她那样崇拜与敬重的娘,竟然是这样的面孔。
秦夫人被她扑倒,挨了她几巴掌,疼的龇牙咧嘴,她又岂能轻易被阮琳琅这般羞辱,当即一脚踢了过去,将她踢翻在地,“你自己做的好事我为何要给你善后!这些年你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笑儿挨了你多少气,我都忍着你,现在你闯出弥天大祸,我再无法保你了!”
阮琳琅被秦夫人颠倒黑白的话吓得一愣一愣的,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母亲如此无耻,阮琳琅眼角几滴泪滑落,突然笑了起来。“秦素素,你好狠的心啊,几句话就把你撇的干干净净了是不是?笑儿?你平时不都叫她小贱种的吗!怎么现在装起慈母来了!我欺负她?若不是你在我耳边煽风点火我会和她过不去吗!我承认我做了很多坏事,可是哪一件不是你秦素素在一旁帮衬的!我告诉你,我成今天这样全是你害的,你别想洗脱和我的关系!蔚唁伤的那么重,我早已不抱希望活着,可我就算死了也要拉你下地狱!”
阮琳琅从地上爬起来,哈哈大笑着,此刻她双目充血,深刻的体会到了何为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滋味,她冲到侯千寻和楚轻狂面前,跪下大声吼道,“皇上,王爷,当初定国公和月夫人的死,都是秦素素和阮明两个人害的,是他们两个给定国公夫妇下了剧毒,他们还准备用同样的伎俩把大小姐和老定国公都害死!我还听见秦素素和阮明,二人商量集结定国公府的军队,要举兵逼宫!”
阮琳琅将这些年秦素素和阮明做过的事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说了出来,没有一件保留,秦夫人尖利的叫了起来,慌忙想冲上去堵住阮琳琅那张嘴,只是还没迈出步子,就被守在一边的暗卫拦住了去路。阮琳琅瞥向花容失色的秦夫人,快意的笑了出来。
娘亲,你不是说爱我吗?那就陪我一起死吧!
门外的躁动,蔚唁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素姬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不由咂了咂嘴道,“这秦夫人做过的坏事还真不少,简直人艰不拆啊!不过还真是可笑,这对母女俩竟然狗咬狗了,阮琳琅这是准备拉着秦夫人同归于尽啊!”
蔚唁双眸盯着头顶的帷幔,低低笑了一声,秦夫人那性子,断然是不可能帮阮琳琅开脱的,要的就是她们两个狗咬狗,让阮琳琅在期待中听到秦夫人无情的话,会使她的精神崩溃,以她的个性,必要产生同归于尽的想法,由至亲将自己的秘密抖出来,这会是最好的打击。
蔚唁掩下眸间的冷峻,总算有了些欣慰,从即日起,定国公府便再没有秦夫人和二老爷,阮辞笑也能安宁些了,她这伤倒是伤的不亏。
“伤口这几日不要沾水,我会和皇上说明,这几日姑娘还是住在宫里,我每日都会给姑娘换药。”袁璇丝毫不理会殿外的嘈杂,摒弃周围一切响动,认真的帮蔚唁治疗,缓缓对她说道。
蔚唁朝她点点头,扯出一抹淡笑,“多谢袁太医。”
“这本就是我的本分。”袁璇颔首,整理好她的东西,朝蔚唁行了个礼,就带着素姬退了出去。
袁璇走后,便一阵子无人进来。蔚唁只听外面,侯千寻将秦夫人,阮琳琅和阮明关进了大牢,又派人去了阮家将所有参与当初一事的人都抓了回来,准备择日问斩,阮辞笑惊吓过度,也被宫内侍卫安全送回了阮家。
那些被带来看戏的大臣们,也在这场戏散场后,分道扬镳回了各自的府邸。
蔚远听说萧氏昏倒,再三确认蔚唁没有大碍后也赶回了府中,萧氏暂时不想暴露怀孕的事,大夫同萧氏有几分交情,交代病情时也略去了身怀有孕的部分,萧氏听说蔚唁受伤,想进宫照看,在端嬷嬷和般若百般劝说下,只得作罢。
夜半
蔚唁躺在未央宫内,却迟迟无法入眠,这未央宫的一切,都会让她有不好的回忆,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长安的身影。
她身后的窗柩边,一抹身影一直屹立,将她所有情绪的转变都看在眼里,直到她闭上眼睛睡去,他才从窗户跃进,替她掖好身下的被子,凝她片刻,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王府
子锦随着楚轻狂走进内室,她一直低着头,神色凛然。直到身前之人站定,子锦才双膝跪地,“属下知错,请王责罚。”
子锦没有显露出半分的不满,她当然知道她今日犯了错,未能恪守主子的命令的保护好蔚三小姐,还险些让她身处险境,子锦本就自责。她语落,眨眼便是一道掌风袭来,狠狠击在她胸口处,随着几声响,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
子锦脸色煞白,拼命忍住即将喷出的血,一动也不动的跪在原地,她知道,这已经是主子最仁慈的一击了。
楚轻狂看着子锦,深如幽潭的眸迸现出几抹逼人的杀意,声音冷冽,字字击人心神。“你该庆幸她平安无事,否则,孤定要你的命!”
“……属下明白,日后定然不会再出现这种事。”子锦舔了舔干涩的唇,神经却绷得很紧,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心安。
“自断一指罢。”楚轻狂神色未变,语调冷淡。
子锦听见这话,才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左手攥住右手小指,微微用力,便将骨节掰断,十指连心,加之肋骨断裂,子锦满头是汗,从地上爬了起来,朝楚轻狂行了个礼,方才缓缓退出。
屋外一干人都等着她出来,迟暮最先迎上,看她这般虚弱,黛眉微蹙,“先回我那里去,我先帮你疗伤。”
子锦顺从的点了点头,跟着迟暮离去。
月曜和疾风相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子锦的伤势已经轻太多了,只不过是断了几根肋骨,断了一根手指而已,楚轻狂恐怕也只是看在若是她受伤过重爬不起来,无法继续留在蔚唁身边,才手下留情的。
二人心底都腾升起一股浓烈的好奇,唯有不远处的小四不知不觉间深了眼眸,隐匿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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