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泽见周氏高声呼痛,再顾不得什么,连滚带爬奔到周氏身边,连连问道,“娘你怎么样了,摔到哪里和儿子说!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禀告大长公主,赶紧找太医来!我娘的腿若有半分差池,定要了你们的命——”他面目狰狞,早已看不出原先面对侯陌烟的模样。
跟着的侍从身子一抖,大气也不敢出赶忙往皇宫内冲去寻找大长公主侯陌烟。周氏倒在蔚泽怀中,哭的泪眼婆娑,“要死啊,到底是谁和我老婆子过不去,泽儿,你可定要给娘报仇啊,娘这条腿……娘这条腿……你一定要给娘报仇……杀了那人!”
周氏这么一提醒,蔚泽才想到要找罪魁祸首,只是那车夫晕了过去,无法告知他方才是何人所为,蔚泽只好扫了众百姓一眼,大声道,“是谁方才劫了本大人的轿子!还不给本大人站出来!我警告你们,自己站出来本大人能给你们一个痛快的!若是敢逃,被本大人抓住,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纷纷退后,虽他们都知道刚才之人是楚轻狂和蔚唁,却没有一人将二人说出来,不为别的,就为蔚泽这态度和官腔,他们虽然是普通百姓,可还是有尊严的,方才他的马车横冲直撞,差点伤了人他不说,彼时娘俩都受了伤这叫活该!若不是方才的人将马车停住,说不定就要撞到他们之中的某个人。
见无人搭理他,蔚泽恶狠狠的咬着牙,瞪向御林军里的一个小兵,“你说——方才拦马车的人到底是谁!”
那御林军垂下头去,不卑不亢道,“事发突然,并未曾看见。”
“庸人——”蔚泽抬腿想要踹他,却因伤势抬不起腿,反倒拉扯到伤口疼的倒吸凉气。他环视周围一圈,将目光落到一个带着女儿的妇女身上,将身边的侍从推了出去,“你去将那女娃抓来!哼哼,都不肯说是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眼看侍从就要冲到眼前,那女孩被吓得哇哇大哭,蔚唁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内心的愤怒,正想上前身边之人却快她一步,耳边只留下一句叮嘱,“万事有我,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暂时藏着最好。”
脚下步子一顿,虽又被他鄙视了武功,心里却少了一分不悦,多了些不知名的情绪。
就在那侍从快要抓住女孩的一瞬间,身子突然飞起,落在人群后屋檐下的台阶上,摔得七荤八素,那妇女早就被吓的七魂少了三魄,见孩子如今完好无损,激动的落了眼泪,忙抱起女儿朝楚轻狂道谢,“多谢公子仗义相救……”
蔚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侍从被一脚踢飞,不远处一男子一身紫色锦袍翩然而立,墨发用玉簪束起,脸上带着面具,一双深邃的黑眸深潭般幽寂,只是看向他时,划过一抹冷冽的幽光。
蔚泽心底升起一抹惧意,只是现下他若是示弱便丢尽了脸面,想起侯陌烟的身份,他不由又挺直了背脊,在如今的大周,除了摄政王还没有谁能大得过大长公主侯陌烟,而那摄政王又岂会出现在这里。
“是不是你拦了本大人的马车!”蔚泽拧着眉,咬牙切齿的问道,他身后侍从也做好了要抓人的准备,楚轻狂见他如此不知死活,也不急着要杀了他,淡淡道,“是又如何?”
“好好好,你竟然敢拦本大人的马车,可知道本大人是谁!来人,给我将此人绑了押送皇宫,待本大人上告大长公主,诛你九族——”蔚泽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已经看到楚轻狂被株连九族时的惨状,心中犹然快意。攀上了侯陌烟他便是大周数一数二的贵人了,到时候想灭谁灭谁,岂不快哉?
蔚唁站在一边,听到蔚泽这句话,侧头闷笑了起来,还真是可惜,恐怕等不到这个小叔叔入蔚府的门,就要葬送在楚轻狂的手中了。
听了他的话,楚轻狂心中一半恼火一半觉得可笑,活了二十三年还第一次有人说要诛他的九族。
站在街道两侧的子锦等人脸上纷纷攀升起怒意,双手紧攥成拳。蔚泽身后的侍从听了他的话纷纷朝楚轻狂跑了过去,百姓们的心都是吊着的,看得出此人是个心善之人,却要命丧于此了吗?
方才受他庇佑才未被夺走孩子的妇女低声劝道,“公子还是快跑吧,此人恐怕是大长公主的人,公子现在跑还来得及——”
“你,要诛孤的九族?”那妇女还没说完,楚轻狂嗤笑一声,手不过轻轻一抬,蔚泽身后侍从纷纷倒飞出去,子锦迟暮,疾风月曜四人纷纷站出,压制在御林军面前,四人腰间不约而同挂着黑色令牌,内力压制着众位御林军。
城门首领杜然脸色一变,忙跪了下来,语调中隐隐有些颤抖。“末将杜然见过摄政王——”
他的声音在街道蔓延,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百姓们满脸的不可置信,那妇女惊惧的看着身前伟岸的身影,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了杜然起头,别的御林军虽然惊讶,却都随他一起跪了下去,“属下等,参见摄政王——”
异口同声,响彻整条街。
周氏死也没想到她进城第一天就又碰见了楚轻狂,想着方才蔚泽那番找死的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蔚泽脸色惨白,双腿不停颤抖,扑通一声在原地跪下,“参……参……参见摄政王……”
百姓也纷纷退到街道两侧,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楚轻狂摘下脸上面具丢给月曜,步步逼近蔚泽,冷笑道,“蔚大人何必如此,方才不是还大义凛然的说,要诛孤的九族吗?”
蔚泽此刻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诛九族,他的九族全是皇家的人,他说这话无疑和谋权篡位改朝换姓差不了多少,彼时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蔚泽苦着一张脸磕起了头,“小人……小人无知,小人……小人有眼无珠,不识摄政王,不知者无罪,还请摄政王饶了小人一命吧!”
蔚唁半跪在地上,却未曾如身边人一样低头看地,则是一直观察着周氏母子二人,见周氏晕倒,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随意抓起地上的石子,指尖一个用力,石子朝周氏砸去,只听一声叫唤,周氏捂着额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蔚泽似乎想到了什么,忙的跑到周氏身边,冲楚轻狂道,“王爷,方才小人也只是担心母亲的伤势,您看母亲因……因您摔下马车,腿脚都……都摔坏了……小人只是……只是一时着急才说出那样的话,还请王爷看在小人一番孝心和有口无心下,饶了小人一命吧——”
周氏尽量将头压低,躲闪着楚轻狂的目光。
那妇人听蔚泽如此狡辩,也顾不得什么,当即起身喊道:“若非你驱车在此横冲直撞,摄政王岂会拦截你的马车,若不是王爷将你的马车停下,我们这些人恐怕就要被波及,你不自认也就罢了,竟将责任推至他人,百般抵赖!当官的你就了不起吗!”
想到自己女儿方才差点就被蔚泽抓去,妇人心中就郁郁不平,难道只因他们是平民百姓,命就不值钱了?他们被撞残是他们倒霉,他娘只不过腿受了些伤,拦截马车之人就要被诛九族?就算什么说法!
蔚泽哑言,只看楚轻狂脸色越来越差,心念难逃此劫。
蔚唁沉思了片刻,从原地站了起来,故做诧异道:“方才就说看着眼熟,没想到真的是老夫人你!时隔数月竟又在此见到了。”
蔚唁唇边含笑慢慢走近周氏,蔚泽见她未被四名暗卫阻拦,仿佛看到曙光,听到她对周氏的称呼,忙扑了上去,“不知姑娘可是蔚府的小姐?我的侄女?”
“这位便是二叔吧,小女蔚唁。”蔚唁俯身朝他行了个礼,袖下的手冲着楚轻狂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的节奏往下走。楚轻狂挑了挑眉,虽不知为何蔚唁阻拦自己杀了这二人,却依旧随了她的愿,并未打断他们的谈话。
“原来是唁儿,你出生时二叔还抱过你呢,那时你尚在襁褓,可爱极了!”蔚泽胡扯着什么,就希望和蔚唁攀上些关系。周氏刚回江南时每日和他说的最多的莫过于蔚唁,周氏恨惨了蔚唁,蔚泽听说母亲是因为蔚唁而被驱逐的,也自然把蔚唁恨上了,只是生死关头能保命就不错了,恩怨日后都能再说。
蔚唁笑而不语,幼时的事情还指望她能记得?
蔚泽现在尚不是可以死的时候,蔚唁转过身走向楚轻狂,照着规矩行了个礼。“臣女蔚唁,见过摄政王。”
楚轻狂嗯了一声,示意她起身,很是客气的样子。蔚泽眼底的光愈发闪亮,立即奔到蔚唁身边,“唁儿,你帮着二叔求求情啊,刚才的事二叔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定要求求王爷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那些被我撞到的百姓,我找大夫给他们医治赎罪!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蔚泽抓着蔚唁的袖子不肯松手,引得蔚唁很是不快,正欲甩开,眼前寒光一闪,蔚泽被一道力狠狠推开,下一瞬一道凄厉的惨叫传来,蔚泽右手中间两指由根削落,血流了满手,十指连心,断指之痛痛彻心扉。
蔚唁眼皮一跳,听得身侧人不温不火道。“从未有人敢在孤面前放肆,谅你与皇姐关系不菲,孤便暂且放你一命。”
处理完蔚泽,楚轻狂冷冷扫了眼周氏,“记得孤当初警告过你,大周京城,孤不想看见你的身影——”
周氏脸色惨白,以为楚轻狂要下手杀自己。蔚泽忍痛呼道,“小人……小人娘亲是为了……是为了小人和……和大长公主婚事,受……受大长公主之命才来京城的,并不是违背……违背王爷命令……”
楚轻狂并会理会蔚泽,提步走向周氏,周氏大骇,顾不得什么赶忙朝蔚唁大声喊道,“唁儿救救祖母啊!祖母不想死啊!”
周氏叫唤了没几声,双腿传来刺骨的疼痛,未来得及感知,便被冲脑的疼痛昏了过去。迟暮闪身过去,随手掏了根银针出来,刺入周氏某一穴道,瞬间又将她痛醒。
楚轻狂缓缓收回踩在她双腿上的脚,优雅的拍了拍锦袍之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眼底满是厌恶,“既然如此不把孤的话放在眼里,那你这双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周氏翕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不敢再看楚轻狂,心底却将蔚唁骂了个通透,怨怼她未帮自己求情。
蔚唁不用猜也知道周氏定然在默默咒骂自己,若不是为了大计,蔚唁还真希望楚轻狂就在此将这无耻的母子二人解决了,免得她以后多花费心思,只可惜暂时还不行,这两个人用处还大得很,尚不能死。
……
此事不稍片刻就在京城传开,虽楚轻狂当着众人的面废了周氏的一双腿和蔚泽的手指,却没有一个百姓骂他暴虐,反而所有人心中对摄政王都有了些改观,觉得他已不如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不知不觉中,之前因为恐惧而不敢觊觎他的女子也有不少芳心暗许。
只是同时津津乐道的也是他和蔚唁的事情,有人说摄政王之所以处置周氏母子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所致,毕竟楚轻狂当时是为了救蔚唁才拦下了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
不论是哪种,蔚唁无疑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皇宫
“又是她!又是她!这贱人怎么无处不在!”听着手底下的人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曹青柠气得几乎吐血,她被一个太后头衔压制着,不能随意出宫,亦不能经常去寻楚轻狂,平白要蔚唁钻了这么多的空子,如何能甘心?
“小姐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机会咱们有的是,今日一事蔚唁已将大长公主得罪了,大长公主对蔚泽很是看重,不会就此罢休的。”寒莹安慰曹青柠说道,曹青柠咬了咬牙,眼中满是愤懑,“不放过又能如何,除非侯陌烟真能杀了蔚唁,不然无论蔚唁做什么事情,阿烨定然都会护着她!”
曹青柠眸色一闪,复又道,“除非……要在阿烨不在蔚唁身边时下手……”
“蔚唁尚未嫁人,照理来说是不能和男子单独相处的,只要她在蔚府,摄政王应该见不了她才对。”寒莹说道。
“你去查查,蔚府里有没有人和蔚唁向来不对付,查到之后立即来告诉……”
“嘭——”
曹青柠话还没说完,寒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曹青柠立即从凤椅上站了起来,连连退后,“谁!快来人!抓刺客——”
“太后娘娘莫要慌张,我们只是想和太后娘娘谈一些事情罢了。”偏殿的门被推开,蔚清歌一身禾绿色襦裙缓缓走进,如画的眉眼丝毫不逊色曹青柠,反而相比较之下显得曹青柠脸上皱纹颇多,不及蔚清歌通透玲珑。
“你是谁?竟敢深夜私闯哀家的寝宫,就不怕死吗!”曹青柠从高位上走下,缓缓朝蔚清歌而去,她身后几道黑影蓦然闪现,面上都带着刻了花纹的面具,蔚清歌一眼望了去,微微有些惊奇,优雅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也和夜阁有关系。”
曹青柠倒吸一口凉气,再也不往前走,她身后四人面色一凛,齐齐站到她面前护佑。
“太后娘娘莫要紧张,我们都是自己人。”蔚清歌拍了拍手,白苏和另外三人一齐出现,一样的气质,一样的花纹面具。
曹青柠身后,钩吻拧眉,吐出二字。“左部。”
钩吻仔细盯着白苏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起来,“原来是白苏,好久不见。”
“……钩吻,确实很久不见了。”白苏也笑了笑,二人看似老友相见,实则诡谲暗涌,两队人都在互相试探,然后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
蔚清歌朝曹青柠行了一宫廷礼,笑道。“太后娘娘可能不认识臣女,臣女名唤蔚清歌,乃是蔚府二小姐,蔚唁的庶出姐姐。”
“蔚府人!”曹青柠眼底一抹贪婪划过,“好得很,哀家要什么来什么。”
蔚清歌挑了挑眉,笑容丝毫不减。“想必太后娘娘和臣女的目的是一致的,臣女此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希望能和太后娘娘合作,到时候臣女可以帮助太后娘娘除去蔚唁!”
曹青柠虽然急需在蔚府内找一个帮手,但她也不是傻子,天上哪能白掉馅饼。曹青柠眯了眯眸,单枪直入,“你要什么?”
“太后娘娘误会了,臣女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蔚府,还有……再过不多晌便是选秀,皇后的宝座,还希望太后娘娘能给清歌留着。”蔚清歌颔首,面上浮现几抹势在必得的光,曹青柠眸色一闪,“好,只要你能在选秀前帮哀家除去蔚唁,皇后的位置,定是你的。只是你不过一个庶女,能不能得到选秀的资格都难说呢……”
“这就不劳太后娘娘费心了,这是臣女的事情,而且臣女相信,有了太后娘娘的帮助,清歌离嫡女的位置,并不远……”
两个女子相视而笑,皆是心机叵测之辈,却因一人结成了联盟。
“对了,听说太后娘娘身边有一个女子十分擅长易容术可是?”蔚清歌突然问道。
曹青柠点了点头,“没错,怎么了?”
“清歌想问太后借此人一用。”蔚清歌道。
曹青柠想了想,知道现在蔚府内也只有蔚清歌能帮助自己,二话不说点了头,“好,明日哀家就让她去蔚府找你,只是哀家希望,心儿如何去的,就如何回来,你要设计蔚唁,计谋用些脑子,若是折了心儿,哀家剥你的皮——”
“清歌明白。”蔚清歌丝毫未露出半分恐惧,笑着行了一礼,“时间不早了,清歌告退。”
说罢,禾绿色的长裳划出一道弯弧,消失在大厅之内。
厅内没了别人,曹青柠才开口问道,“你方才说蔚清歌的人是左部的人?”
“没错,左部的白苏,只是左部和我们右部向来不和,不知为何左部会来找你联盟。”钩吻拧了拧眉,转身欲离,“我去将此事告诉少爷。”
蔚清歌出了宫门,坐上准备好的马车,直到驶离皇宫许久,蔚清歌才问:“方才太后身边的人,也是你们夜阁的人?”
白苏抿了抿唇,对蔚清歌的问题有些不耐烦,却不得不回答。“是也不是,我们是隶属于夜阁左部,他们是夜阁右部,准确的来说我们站在对立面。”
“曹青柠是右部的什么人?”蔚清歌又问。
“……右部的少主慕望舒不知为何要入朝为官,正巧曹青柠父亲是大周丞相,慕望舒就伪装成曹府二房的嫡子,接替了曹丞相的丞相之位,现如今在朝堂上也算是个人物,他和曹青柠是名义上的兄妹。”白苏冷淡回答。
蔚清歌缄默,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苏瞥了她几眼,却是越看她越不顺眼,拧着眉呵斥道,“我让你找曹青柠联盟是希望你以后少去找我们主上抱怨此事,你可知他为了你刺杀蔚唁受了伤?”
“他受了伤!”蔚清歌高呼,“是蔚唁伤的?”
“没错。若是我晚到一步,主上恐怕早就命丧在那女人的匕首之下了!”白苏一想到此事就冒火,她那武功高强的主上竟被一个小丫头刺伤了,这算什么事!
蔚清歌深吸一口气,不安的舔了舔嘴唇,慕清尘的武功高超,凭借蔚唁怎可能刺伤他,定是慕清尘发现什么了!
蔚清歌暗暗懊恼,早知道慕清尘会亲自去刺杀蔚唁,就不将此事告诉他了,若是他有一天发现当初事情的真相,自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慕清尘背后的夜阁可是她最后的机会!一定要在慕清尘发现当初事情真相之前先下手为强杀了蔚唁,让此事从此沉寂下去!
大长公主寝宫
“公主,事情便是如此。”偌大的宫殿内,秦姑跪在地上,将今日在街上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侯陌烟冷笑一声,凤眸微微一眯,“本宫这弟弟本事还真大,五年不见愈发有风范了……”
她的语气极淡,秦姑眼皮一跳,心知她快要发飙。果然不出几息的功夫,就见侯陌烟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将身前的桌子掀翻,面上早已没有了雍容华贵之意,大声吼道,“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生的儿子,父皇为何就那般宠爱他!还封了摄政王!可知这些年他将本宫和皇兄置于何地——”
秦姑起身说道:“公主息怒,如今咱们刚刚进京,实在不宜和摄政王有太多的敌对,先皇仙逝,太上皇亦仙逝,如今皇宫内小皇帝是他的傀儡,那太后则一心向着他,咱们没有本钱与他抗衡。”
“早知道当初本宫就该弄死他!”侯陌烟眼底闪过一抹杀意,“他怎么不跟他那个娘一起去死——”
侯陌烟撒了一会儿的泼,才渐渐平静下来,问秦姑道:“蔚泽和周姨伤势如何了?”
“驸马断指已无法再接,而周夫人的腿骨尽断,御医都说无法……无法再好了……”秦姑小心翼翼说道。侯陌烟阖上双目,咬紧了下唇,憋出两个字:“活该。”
“本宫早就告诉过他们两个,进京之后安安分分,没想到才刚第一天就给本宫惹麻烦!”侯陌烟是很喜欢蔚泽,可她更喜欢权势,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从江南回到京城,准备和楚轻狂分庭抗礼,在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惹事,无疑是自寻死路。
还好楚轻狂尚且给她些面子,此事没讨教到她的头上,要知道那蔚泽说的可是株连九族,大逆不道的话,早够他死个几百次的了,仅仅断了两根手指已是再好不过的运气。
“那……大长公主可要寻个由头见见摄政王。”秦姑问道。今日迎侯陌烟的人中没有楚轻狂,说来她们姐弟倒有五年不见,侯陌烟野心日益庞大,总是要试探试探楚轻狂的。
侯陌烟深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有理,公主府内的桃花开的好了,过几日对外邀请些人来府里聚聚,本宫也是时候在众人面前露一面。对了,那个蔚唁,尤其要邀请到,最近这段日子你在京城内查一查我走这些年发生的大小事情,能和楚轻狂沾边的最好,明白吗?”侯陌烟说道。
“老奴遵命。”
……
次日早
昨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蔚远一上早朝,便有众位大臣纷纷朝他涌了过来,户部侍郎笑着鞠礼,奉承道:“蔚大人,好福气啊好福气,能有蔚三小姐这么个女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呦!”
蔚远吞了口口水,心想这是什么话。他昨日一直在府内办公,对昨日发生的事尚还没有耳闻,对众位奉承的态度十分疑惑。
众人奉承了几句见他一脸迷茫,工部尚书讶然道,“蔚大人,昨日的事莫非你不知道?”
“昨日?昨日发生了什么事?”蔚远蹙了蹙眉问道。工部尚书笑了起来,拍了拍蔚远的肩,“昨日之事我们不好议论,你回去仔细问问蔚三小姐。老蔚,你生了个好女儿!”
众人笑着往保和殿内走,早朝时间马上要到了。蔚远愣愣站在原地,猜测着众人话中的意思,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来还和蔚唁有点关系,为何这些人一上来就说他生了个好女儿?
“都这个时辰了,蔚大人怎还一个人站在此地?”
蔚远正沉思着,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他忙不迭的转过身去,见到来人,立即拱了一礼。“臣大理寺卿蔚远,见过慕丞相。”
慕望舒扶起蔚远,笑着说道:“蔚大人不必多礼,本相只是看早朝时间快到,蔚大人却仍站在此地发呆,一时好奇提醒蔚大人几句而已。”
“这……”蔚远四下看了看,开口问道:“慕相,不知昨日之事你可有耳闻?”
慕望舒眼底划过一抹深幽,面上却没什么不妥,答道:“原来蔚大人尚且不知昨日之事……本相听说昨日蔚大人胞弟与其母入京,马车疾驰差点撞到您的三女儿,多亏了摄政王将蔚姑娘救下。”
慕望舒刻意省略了后头的事情,他知道那些大臣奉承蔚远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罢了。蔚远身子猛地一颤,登时说不出话来。慕望舒笑了笑,说道:“本相先走一步,告辞。”
说罢,径直走进保和殿。
早朝刚刚结束,蔚远就急忙往回赶,连着几个交好的大臣邀他一同都没理会。慕望舒看着蔚远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泽漆,本相尚觉得这把火烧的不过旺,你去往里面,再添几把柴。”
暗处黑影一闪而过,悄无声息。
蔚府
听雨院内尤为安静,蔚唁和李氏坐在院内下棋,打发着时间。
李氏拿着棋子琢磨着,片刻也落不下,蔚唁端着茶杯抿了几口,见她一副纠结的模样,忍俊不禁。“姨娘再想一会儿茶都凉了。”
“你可莫笑话我。”李氏白了蔚唁一眼,将棋子放下,正准备休息片刻,却突然瞪大了眼睛,要去拿方才落下的子,蔚唁眼疾手快将她的手按住,偷笑到,“姨娘,落棋无悔啊……”
“臭妮子。”李氏嗔怪了一句,眼瞅着蔚唁落下一子,她又落败。悠悠叹了口气,“你就妮子也不能让让我……”
“姨娘,愿赌服输。”蔚唁让下人收起棋子和棋盘,命子锦将藻春怀里的茶叶一并拿了来,“这茶我就收下了,多谢姨娘慷慨相赠!”
李氏被气笑了,起身就要去揪蔚唁的鼻子,这还没靠近,院门口出现一道身影,蔚远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看着十分匆忙,李氏愣了愣,走出位置行了一礼,“妾身见过老爷。”
蔚唁见蔚远脸色不对,猜测他应该是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长睫微垂,“见过爹爹。”
“你先回去,我和唁儿有话要说。”蔚远朝李氏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李氏不安的看了蔚唁一眼,见她投来一个定心的目光,才缓缓离开听雨院。
蔚唁遣退院内的丫鬟,淡淡望向蔚远,“爹爹可是为了昨日的事而来?”
她顿了一顿,道:“蔚泽的手和周氏的腿伤都是摄政王干的,若是爹爹想找人说理还是去找摄政王说理吧。”
“昨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蔚远眉头紧蹙,“唁儿,你老实告诉爹,你和摄政王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知外头传成什么样子了!你……你还……”
“谣言止于智者。”蔚唁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和摄政王清清白白,有好事者刻意诋毁,何必在意。”
蔚远被蔚唁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本来还想试探试探这二人是否真的有戏,没想到蔚唁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蔚大人恐怕误会了什么。”蔚唁暗下给子锦打了个手势,她会意出现,笑容淡雅,“我受主上命令庇护三小姐,更是为了主上的大计。蔚大人乃朝中清官,如此人才主上不想错过,蔚小姐心思缜密八面玲珑,若是蔚大人能与我家主上交好,自然再好不过。至于旁的……恐怕蔚大人多想了。”
子锦如是说,便是断了蔚远心里头不该有的心思,明确告诉蔚远,楚轻狂之所以接近蔚唁,只是为了能扼制住蔚远的软肋,让他好好帮助自己而已,而对蔚唁,没有半分旁的意思。蔚远有些不悦,道:“既然如此,还请大人回去禀告摄政王,小女再如何是个闺门女子,若是无意尚请保持距离,小女也是要嫁人的。”
虽然蔚远已经起了要利用蔚唁平步直上的意思,可是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那里,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外顶个不好的名头。且就算不能嫁给摄政王,以蔚唁的姿色入宫选秀都可能做个娘娘。
子锦微微蹙眉,刻意想吓吓蔚远,冷漠道:“主上自有分寸,蔚大人只要安安分分就好,蔚小姐的一切掌握在蔚大人的态度里,我们不希望到时候鱼死网破,如花似玉的蔚小姐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蔚远还是担忧蔚唁,忙俯身说道,“臣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
子锦淡淡嗯了一声,“既然都说清楚了,大人可以走了。”
“是是是。”蔚远看了蔚唁一眼,示意她自己小心,才提步离开了听雨院。
直到他走了远了,蔚唁淡淡瞥了子锦一眼,“还懂得拿我威胁我爹了……”
子锦心虚的舔了舔唇,笑道:“属下方才那是胡乱说的,小姐别放在心上,主上怎么会对小姐……”
“你倒是帮了我一件事情。”蔚唁打断子锦的话,目光幽幽往远处望去,多了一丝温婉,“起码你的话让他还关心我的安危……”
子锦默默垂下头去,不禁有些同情蔚唁。
她若不是大臣之女可能会过得更好,只是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利欲熏心,谁也不知道表面上透露出来的真情实意到底是真是假,跟了蔚唁这么久,见证了起初她想保护蔚府,保护爹娘,可渐渐到了现在,有些东西浮出水面,蔚唁的心已经不如往日坚定,有些念头在逐渐消失。
相府
泽漆半跪在地,浑身是伤,十分狼狈。“少爷,属下失职,请少爷责罚。”
慕望舒看着泽漆的满身伤,就知道事情定是失败了,倒也不懊恼,妖娆的桃花眸一眯,显出几分期待。“算了,此事也是我心急了,倒是我小瞧了他。”
“不过……”他话风一边,看着泽漆的眼神中添生了几分不悦,“时隔多年,你的身手竟然还比不上他身边的侍卫?”
泽漆不忿垂头,本想下意识辩口,就见慕望舒目光陡然生变,朝他挥了挥衣袖。“去阁中领十鞭子,明日寅时来相府,到时我可不想看你爬不起来,知道吗!”
“是。”泽漆道完,立即离开。
他前脚离去,钩吻后脚便来,将手中竹简递给慕望舒。竹简之上字体娟秀隽永,竹简下落名很是怪异。
‘偏听偏信’
慕望舒盯了几息,蓦地笑了起来,钩吻看了眼他的表情,垂头道,“此竹简之上留言甚是诡异,还将主意打到了少爷头上,属下等本想秘密将此人解决,只是……”
“只是你们猜不出此人是谁……”慕望舒斜靠在卧榻之上,指尖搭在下颚,笑得甚是诡异,“无碍,这任务,本少接了。”
“少主!”钩吻诧异的抬起头,猛地双膝跪地,“少主不可!此人连真实姓名都不敢留下,定是居心叵测!虽说左部如今和我们右部确实水火不容,但慕清尘的真实目的我们尚且不知,若是递竹简之人是左部,为的就是让主上您上当可如何是好!主上三思——”
“为何三思?本少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如今鱼儿自己上钩,不赶紧钓上来鱼儿就跑了……”慕望舒点着竹简上落款处的一句话,缓缓说道。
钩吻还想说什么,就见他脸色微变,硬声道,“钩吻,本少不喜欢有人质疑本少的决定!”
“属下明白!”钩吻无奈只好妥协,将笔递之。
慕望舒接过,在竹简下挥毫写了三个大字‘慕舍予’,再将竹简递还给钩吻,“明日就将这竹简挂出去。”
说罢,他从软榻上起身,理了理袍上褶皱
“看好曹青柠。”
语毕,消失在屋内。钩吻愣愣的拿着手里的竹简,望着那三字,默默出神。
五日后
酒楼天居里
蔚唁一身蓝绿色长裙,斗笠遮面,从马车上翩然走下。天居里是大周最大的酒楼,此时又正直晌午,酒楼下满是排队的宾客,掌柜小二忙的焦头烂额。
蔚唁往周边看了几眼,提步往天居里侧面的小门走了进去。
门口守着两个穿着普通的小厮,见她朝这边走,笑着将她拦了下来,“姑娘,正门在那边。”
蔚唁从袖中将竹简拿出,塞到那人手里,那小厮表情不变,一本正经拿出来看了一眼,直到确认那竹简上的签名,才将她迎入,小门后也是一间阁楼,修建的很是质朴,雕梁画柱,楼下大堂之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竹简,乍一看满是书香之气。
但若是随意打开一个竹简,恐怕谁也不会再把这里比作书香之地,那书简上面写的全是杀令。
蔚唁被小厮引领走上阁楼的最高处,那小厮将她带进屋,屋内十分淡雅,一个琴姬坐在屏风后弹着筝,桌上放了香炉,淡淡的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屋内有个圆桌,桌上摆满了酒菜,从支着的窗能看到楼下空空的院子。
蔚唁环视屋内一周,问那小厮,“你们主上呢?”
“姑娘稍等,主上吩咐过属下们,只要引领姑娘进了雅间即可,姑娘先听会儿曲用些膳,主子随后就到。”小厮说完,俯身退下,顺便将门带上。屋内除了那琴姬弹着曲子,再无别的声响。
蔚唁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那琴姬既失聪又失明且无法说话,坐在屋内除了弹琴就是弹琴,如一尊雕像。
蔚唁在桌边坐下,环视一桌琳琅的菜色,全无胃口。
乍在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
“蔚三小姐当真不准备吃些东西?香炉内的毒药,解药可就在这几十道菜中的一道菜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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