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茴手捧着方案引着蔚唁走入后殿,帮她脱去沾湿的旧裳,换上侯陌烟新赐的云袖裙,裙身通体都是象牙白,微浅的纹路在月色下散着淡淡的光意,裙摆上绣着红色的丹鹤,最是雅致。流茴替蔚唁正了正衣襟,边笑边道:“蔚三小姐真是天生丽质,这裙子套上像仙女似的。”
蔚唁双臂端平任由她摆弄,听了她的奉承,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冷嘲的弧度。流茴悄悄瞥了她几眼,见她目光澄澈,一时间竟慌乱了起来,迅速垂下头去自己打气,继续整理着袖口和束腰处。
等着整理好了,流茴才松了一口气,“好了三小姐。您等奴婢一会儿,奴婢去将束带取来”
蔚唁游离的思绪归来几许,垂臂理了理衣袖,淡淡嗯了一声,流茴垂下眼帘,转身朝外殿走去,内殿只留蔚唁一人,视线可及处有一个梨花木的方盒,盒子上的图案很是古老,一把铜制钥匙就摆在盒子边。
蔚唁眼底多了一抹了然的冷意,低头思索了起来。流茴去了半刻钟便回来了,扎好了束带,蔚唁才转身朝殿外走去,。流茴将旧裳在桌上放好,见蔚唁走得急,匆匆咬了咬嘴唇,忙追了上去,“三小姐,您那个被沾湿的衣裳,公主吩咐说,会遣人再给您做一套新的,以表歉意。”
“大长公主有心了。”蔚唁眨了眨双眸,淡淡回应道:“不过就是湿了一片而已,你整理好了交给我的丫鬟迟暮就好,新做就不必了。”
蔚唁步子极快,身形却丝毫不见紊乱,流茴渐渐跟不上,有些小喘,听了她的话迅速回道:“是,奴婢一会儿就给迟暮姐姐送过去。”
走到一处拐角,蔚唁步子骤的一停,流茴没来得及站住脚,眼看就要向前倾去,蔚唁左臂一抬,揽着她肩将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流茴已准备好跌倒,没想到会被蔚唁扶住,很是感激的朝她扶了扶身子,“多谢三小姐相助,奴婢感激不尽。”
“小事罢了。”蔚唁面无表情的容颜上突然冒上一抹淡淡的笑容,凤眸微眯,一抹深意渲染在一双黑眸之上。流茴怔了怔,不由暗叹蔚三小姐果然是个美人,笑起来颇有倾国倾城之姿,心下还有些羞愧,只是公主之命也不得不从。
流茴瞟了一眼蔚唁左手肘下两寸处,袖边隐隐突出一块,而蔚唁并无察觉,眼底划过一抹得意之色。
“唁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二人正欲离开,身后一道惊喜之声响起,阮辞笑匆匆来到蔚唁身边,脸上噙着得体的笑容,“我害怕姐姐一个人害怕,不住脚的跟了过来,谁知道刚到殿外守卫说你们已经离开了,我赶紧追过来,总算是找到了。”
阮辞笑亲切的搂住蔚唁的胳膊,仿佛十分自然,食指指尖微微抖动,细碎的白色粉末落在腰侧的束带之上,由于云袖裙也是象牙白色,分毫也看不出来。流茴见了阮辞笑,屈膝鞠了个礼,“奴婢见过阮小姐。”
“不必多礼。”阮辞笑示意流茴起身,笑眯眯道:“不如我们现在回宴席吧,唁姐姐的衣裳也换好了不是。”
蔚唁长睫微垂,任由阮辞笑挽着她朝前走去,忽然开口说道:“今日晚间月色甚好,宴中也是无聊,不如笑儿陪我在这转转再回去吧。”
“这……”流茴猛地抬起头,“三小姐,这不太好吧,大长公主还等着你呢。”
“你去和大长公主说一声,便道我桃花酒喝的太多有些不适,想留在这里醒醒神,顺道让笑儿妹妹陪陪我。”蔚唁云淡风轻望着流茴,虽话语柔和,却散发着不容拒绝的气势,流茴眉头一蹙,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蔚唁头也不回的拉着阮辞笑择另道而去。
流茴想跟上去,须臾还是止住了脚步,当务之急先通知大长公主,反正只要蔚唁还留在公主府,就逃不掉。
阮辞笑不知道为何蔚唁突然要她陪着赏月,心中还有些忐忑,只是见她神色没有什么不妥,暗暗安慰自己肯定是多想了,硬扯出笑容陪着她闲庭信步走在公主府的道路之上。
下人们都集中在宴席边,府内很少能看见人,阮辞笑起初一直跟着蔚唁走,偶尔还和她搭几句话缓和气氛,只是随着她们越走越远,所到之处越走越偏,直到周围没有一丝灯火,只一轮明月当空,蔚唁才停下了脚步。
冷风飕飕的吹,阮辞笑不由紧了紧衣衫,笑容多了几分僵硬,“唁姐姐这是干什么,这里是何处?阴森森的怕人,不如我们往回走走吧……”
说着,提裙就要往回走,蔚唁长袖一抬,拦住她的去路,脸上已浑无笑意,冷冰冰的望着她的侧脸,眼神犀利几欲将她洞穿。阮辞笑舔了舔因紧张而迅速干涩的嘴唇,想要质问她为何带她来这里,望着她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蔚唁没急着说话,只是盯着她看,这种迎头而来的窒息感更让阮辞笑的精神几近崩溃边缘。
“……阮辞笑,你好样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蔚唁轻启薄唇,淡淡吐出几个字。
阮辞笑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退了几步,大口喘了起来,缓缓道:“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蔚唁提步朝她走了过去,地上散落着几个枯树枝,被她踩出渗人的碎响,伴随着她一向不怎么含温度的声音。“我为你挨的剑伤,伤疤还没有全部消退,你就做出这种事情,阮辞笑,是我看错你了!”
阮辞笑不停眨着眼睛,右眼皮的跳动让她愈发觉得不安,“唁……唁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当初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可是一直记着的呀,一刻也不敢忘,我不知发生了何事让唁姐姐你这么说我……”
“装蒜?”蔚唁黛眉微挑,一步箭步上前擒住她左手,一个用力抬至她与自己眼前,微微弯曲的指尖颤抖着,随着轻微的动作,白色粉末不停掉落,蔚唁盯着她指尖看了半晌,冷冷一笑,“那你倒跟我解释解释,你这指尖沾的什么?呵!为了确保安全,你沾的**度倒是不少。”
阮辞笑瞳孔微缩,声音压得极低,却有着破音。“什么**度!我根本就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唁姐姐你……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误会了?”蔚唁喃喃说了几句,似乎在沉思什么,阮辞笑心生一股希望,立即道:“没错,误会了!这肯定……肯定是桃花粉什么的,肯定是桃花粉!唁姐姐你真的误会笑儿了……”
阮辞笑双眸含泪,哽咽道。蔚唁垂眸,攥着她的五指突然用力,声音掺杂着无限惆怅,“我错了。看错你了,我这肩伤为你而受,真是最大的不值!阮辞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对你的恩,你就是这么来报答我的!先是驱使阮萦妍在我袖中搁放**度,下人泼湿了我的衣裳,你的计划无法进行,便亲自来下药,我究竟让你恨到什么地步,你要毁我名声!说!”
蔚唁怒不可遏的将阮辞笑提到身前,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这已经是她重生之后第二个背叛她的人,尔岚一事过去很久,她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同情起一条毒蛇,救活了这条蛇现在还反被这条蛇咬了一口,前世她就死于背叛,难道这世上真就无一人可相信吗!
阮辞笑双眸渐渐空洞,眼底最后一抹希望被抹杀,她扯出一抹虚脱的淡笑,“你……你还是发现了……”
阮辞笑忍着手腕上的剧痛,笑得甚是凄凉,“蔚唁,我并不恨你,相反我很感激你,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是定国公府受尽欺辱的阮辞笑,若是没有你,二房的人现在还在嚣张跋扈,我爷爷现在也肯定不在人世了。你是我的大恩人,我真的很感激你……可是……可是……”
阮辞笑捂住侧脸,滚烫的泪水渗着指尖流出,“为什么你偏偏那么好呢,他对我做什么到最后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救我,为了你帮我,为了你对我好,都不是真的,他都是为了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
蔚唁眸色一闪,攥着她的手蓦地松开,阮辞笑瘫倒在地上,哭的好不伤心,蔚唁深吸了一口气,僵硬的脸上浮现出几抹嘲讽的表情,“你以为侯云景喜欢我,所以你要毁我名声,就是为了不让他娶到我?”
“……没错。”阮辞笑阖上双眸,“对不起,我知道这么做很自私,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他我只能选择害你。我一直欣赏你,欣赏你的棋艺,你的聪慧,你对我的帮助,可是……可是怪就怪在我喜欢的人喜欢你,我做不到再对着你露出真心。”
若是因为理智尚在,蔚唁真忍不住想放声大笑,侯云景喜欢她?呵!两世他都是一样的德行,一样不准备放过她,为了得到天下利用她,现在非但利用了她,还借用了阮辞笑的手,这男人真让她越来越觉得恶心!
阮辞笑见她脸上讽笑不断,也隐隐有些心虚,想了半晌加了一句,“其实……其实我并未是想你**给别人,我知道……知道你和摄政王两人的事,因为大长公主也给摄政王递了请柬,我猜测摄政王也会来……”
她顿了顿,声音提了几个音调:“摄政王何其喜欢你,就算你们二人如何,摄政王肯定会护着你,你不会有半点危险……”
“如此说来我还是要感激你了!”蔚唁愈发恼火,语气很是厌恶,“阮辞笑,你的自作聪明真是让人恶心!你说侯云景喜欢我?你有没有想过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蔚府的权,我哥哥手中的符!”
阮辞笑拧了拧眉,顿时哑言,诺诺道:“就算……就算他真的只是为了你们蔚府的支持,他还是想娶你……”
蔚唁胸腔怒火四起,人人都道陷入爱情的女人是傻子,阮辞笑便是最好的证明,还真是难以想象,她前世对于那些反对她嫁给侯云景的人,是否也是这张恶心的嘴脸!
蔚唁再也听不下去,转身愤然离去,阮辞笑想要喊住她,却觉得眼睛一阵发酸,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溅起无数泪花,阮辞笑哽咽,朦胧间又想到当初蔚唁中剑的时候,犹记得那剑穿透肩胛骨,那几个月她都躺在床上,几次胳膊都可能废去,却从未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不满,甚至于此毫无所求,她是真的帮自己,自己却真的在恩将仇报。
指尖的**度已被泪水融化,只剩些乳白色液体存于指尖,阮辞笑攥紧拳,浑身颤抖
“对不起……”
晚风拂面,却没驱散蔚唁怒火,再回到宴席之上,她冷着脸端坐在位置上顺气,公孙锦见她如此,甚是担忧,慢慢凑了过去,“蔚儿你没事吧?”
蔚唁长睫一颤,瞥向公孙锦,眸间含着淡淡的疏离和审视。公孙锦见她不过出去半个多时辰就变了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双眸一瞪,“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告诉表哥,帮你欺负回去!”
公孙锦一本正经的撸着袖子,似乎真要找那人拼命,蔚唁无奈笑了笑,摆了摆手,“没事,你别多想了。”
公孙锦被她推了回去,一脸的茫然,见她不再理会自己,瘪了瘪嘴有些泄气,水灵的眸子也暗了下来。子锦见公孙锦不再过来,压低身子问道:“小姐,可是阮辞笑她……”
“不碍事。”蔚唁端起酒杯掩住唇,悄声回应。“迟暮,你可有**度的解药?”
子锦拉了拉迟暮的衣袖,迟暮有些窘迫,“这……小姐,**度是无药可解的……只有……”
“行了。”蔚唁打断迟暮,懊恼的叹了口气,**度效力至少三个时辰才能发作,只要赶在发作之前回府将这一身衣裳换下就好了,总归现在要坐在这里,有人正等着看一场好戏,此事可不能作罢。
蔚唁抿了口桃花酒,眼尾睨了一眼站在侯陌烟身后的流茴,眼眸一眯,溢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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