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完全入冬,河面上结了冰,屋檐底下也挂起了细长的冰凌子。
往常这个时候,京都的百姓们早就着手准备过年了,可如今二皇子的军队就在不远,朝廷天天传来战报,谁还有心思过年,因为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是以每家每户都是愁云惨淡。
外面一片愁云惨淡,而京都的某个院落里,却是无比温馨。
苏轮自从跟浅也回来后,当真开始与她“谈情”。
两人有时候待在书房,一个练字,一个发呆。偶尔,练字的看不惯发呆的,主动提出要教发呆的写字,结果只写了一面纸,练字的就鼓励发呆的继续去发呆了。
有时候在厨房。一个厨娘,一个厨郎。天气太冷,厨娘原本只打算给厨郎做碗热汤的,结果看到厨房里材料那么足,兴致一起,竟捣鼓起了火锅。捣鼓着捣鼓着,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就看到厨郎抱胸倚在门口,正对着自己笑。
有时候在院子里。一个画师,一个顽童。那是进入冬日的第一场雪,又大又急,天地间很快苍茫一片。顽童雀跃的像回到了小时候,斗篷都没披就冲到了雪地里,抓了一筐的雪,说要煮雪烹茶。画师默默站在窗边,铺开宣纸,研磨,执笔,将顽童的笑与雪景一同入画。
有时候坐在榻上。一个徒弟,一个师傅。外面鹅毛大雪,里面暖帐热盆,师傅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伸出一只手指导徒弟下五子棋。可惜,几局过后,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师傅拍死在了沙滩上。更是欺师灭祖,吻上了师傅的唇……
午夜,当浅也房间的灯熄灭后,苏轮书房的灯会再度亮起。阳一来了又走,执行着一个又一个的指令。而书房那盏灯,会一直燃到晨曦初绽。
浅也睁开眼,翻身,就这么望着远处的灯火,一动不动,彻夜到天明。
等书房的灯灭了,她才会闭上眼,没睡多久,苏轮来敲门,她作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开了门,嗔怪苏轮扰了她清梦,死活拉着他,要他陪她再睡一会儿。
二皇子的军队一天一天逼近,府里下人们的笑容也越来越少,甚至还出现了一个想卷款逃跑的小厮。除此之外,府外也冒出了不少鬼鬼祟祟的人影,伸着头,贴着墙,把府里每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报告给自己的主子。
“上次,我们买通了的那个中间人回信了。”一大早,阳一递上紧急信件。
苏轮拆开信,不待细看,阳一就道:“我已经先读过一遍了。那人说太晚了,日前二皇子也不知得了一个什么消息,突然脸色大变,连夜召集部下,把周轮的名字划到了褚安邦、铁怀英的前面,说,哪怕漏过褚、铁二人,也绝不能放过这个叫周轮的奸佞。任何人见到此人,无需活捉,可直接就地正/法。”
苏轮动作一停,又恢复了正常:“看来,二皇子已经知道了我的事。”
“什么事?”阳一问,“老大,他们好像很忌惮你。你究竟握着他们什么把柄?”
“除了名利权财,还有什么。”苏轮将信折好,还给阳一,“拿去烧了,此人于我们已无用处。”
“这样一来,我们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阳一急躁道。
“褚安邦那边有什么消息?”
“派人求见了五六次,一次比一次急。最后一次,也就是昨天,他亲自来了,还是被我挡在了门外。”
“继续晾着他。”苏轮淡淡道。
“老大,要不,就见见。这人虽然不怎么样,可大家现在同是二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与他合作,不也多了一份助力?”
苏轮笑看一眼阳一。
阳一撇撇嘴:“当我没说。”
“其他还有什么事?”
“杭府也来了两次人。”
“杭府?”
“是。邀请函上的落款是杭老将军。”
杭老将军……
苏轮沉吟半晌,说道:“我知道了,先放在一边罢。”
“杭府也不管?”阳一几乎要叫出声。
“还没到时候。”
阳一叹气:“没到时候没到时候,阎王都跑到眼前了。现在我们的情势不容乐观,老大,你又是拒绝褚安邦,又是冷淡杭府的,到底准备干什么?”
苏轮安抚地拍拍阳一的肩,“冷静一点。”
阳一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了,“……对不起。”
“没事。你今后的路还长,可以慢慢来。”苏轮道,“二皇子那条路是彻底断了,你问我准备干什么,我还没想好,不过倒可以先交给你一件事。”
“什么?”
苏轮凑到阳一耳边,将事情仔细吩咐。
“他?”阳一蹙眉,“有什么说法么?”
“做完你就知道了。”
阳一还想说什么,迎面看到浅也出了屋门,立于游廊屋檐下。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她鬓角的碎发,她不以为意,伸出手,就这么摸上了距自己最近、也最长的那根冰凌。
似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回头,与远处的苏轮、阳一遥遥相对。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笑了起来。
身边的苏轮也回以一笑。
“真羡慕她呀,为了不让她操心,你什么都没告诉她。”阳一说。
“不。你错了。”苏轮望着浅也的眼睛眨也不眨,“她心里什么都懂。只是为了哄我,才装作完全信任的样子。”
“那你知道她在哄你,还愿意配合她?”
苏轮笑而不语。
“老大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尤其是醒来之后,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整日只想着跟她风花雪月。唉,我走了,去做你交代的事了!”
阳一小跑着离开苏轮。
路过浅也的时候,他回头,看到远处的苏轮仍然在看这个方向。鬼使神差的,阳一对浅也道:“别装了,他知道你一直在暗暗担心他,有什么想说的,就去说。”
“我知道。”浅也道。
“……啊?”
“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装的。”她说了一个十分拗口的句子。
“不是,既然知道他知道了,那你这阵子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然呢?我们一起抱头痛哭?”她道,“于事无补不是么,不如每天开开心心的给他看。”“搞不懂你们两个聪明人的情趣……”阳一边说边摇头,“走了走了,我还有事情去办,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了!”
浅也笑看阳一走远,回过头,发现苏轮还在看她。
她走下台阶,靠近苏轮。
“冷不冷?那么大的冰凌你直接抓在手里,也不怕被冻着。”苏轮说罢去捂她的手。
男人热乎乎的体温包裹住她,原本被冰凌冻冷的手立马又暖和起来。
“呼……”她舒服地眯上眼。
“像猫一样。”
“苏轮,”她闭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事情还顺利么?”
“还好。”
“如果不顺利,其实,我不介意当皇后的。”
“是么?”
“对呀,当皇后哪里不好,至尊至贵,母仪天下,我这辈子还没当过呢。”
“那有机会,一定要给你当当。”
“真的?”她睁开眼。
“我尽力。”
“不过,若是有其他法子,能不当,我也不一定要当的。”
“你这是要当,还是不当?”
“排个顺序的话,我们先想办法,说服二皇子不杀你;说服不了,我们就逃;逃不了,那就、那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当一当了。”
“夏浅也,你真可爱。”
“我是说正经的。”
“我也是说正经的。”
浅也掐掐他的手,不甚赞同的样子,“你没发现么,醒来后,你越来越不正经了。”
……
……
正月初三,二皇子距京都只有四千里之遥。
正月初八,距京都三千二百里。
正月十二,距京都两千六百里。
正月二十,一千四百里。“杭家又送来了邀请函。”阳一道,“并且这次,杭老将军还带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这是最后的期限,错过这一次,他就再也不会请你了。”
“呵……脾气一点没变。”苏轮自言自语,终于起身,对阳一道,“准备马车,今日下午,我就去拜访杭府。”
“邀请你去的地方不是杭府。”
苏轮意外道:“哦?”
“是知秋山庄。”
苏轮和阳一准备去知秋山庄的时候,浅也也赶了过来。
“我等你回来。”她说。
“不用等我。外面那么冷,你去屋里待着,不仅有炭盆,我还为你准备了另外的东西。”
“是什么?”
“秘密。”
“……”
“怎么了?”
“你现在越来越放飞自我了。”有点像、像终场前的狂欢。
后面一句,她没说出口。
“又在乱造词了。”他说,“乖乖在家等我,日落西山之时,我就会回来。”
“你保证会回来?不骗我?”
“我保证。”
马车缓缓驶了出去,独留浅也一个人站在大门外。
好久好久。
久到远处盯梢的人探头探脑地打量她,她才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院子,就觉得气氛有些不一样。
之前虽说也很安静,可断不会像现在这般死寂。
对,死寂。浅也咬唇,看向四周。就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样。
“阿玲,吴妈,你们在哪儿?”她唤院子里的仆人。
没有人回应。
“吴妈,吴妈,你……”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推开门,屋里坐了一个人。
看着这个男人,她连呼吸都轻了,唯恐一个不注意就吓住他。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小小的卧室,一时之间,却是静如止水。
“好像我们每次再见面,你都喜欢望着我发呆。”系着白绫的穆夜微笑,侧过脸,“多日不见,你还好?”
见她没说话,他自顾自道,“刚刚的声音元气十足,想必,他将你照顾的很好。”
“穆夜……”
“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这还用问么。
她摇头,“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了。或者,再见之时,是,是——”
“是二皇子攻进皇城的时候,对么?”
她不说话。
“我恨过你。”穆夜道,“在你甩开我的手,扑向苏轮的时候。我当时想,索性你们俩就死在地陵好了,我也一了百了。可这个念头刚闪过,我就后悔了,想着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哪怕、哪怕暂时跟着苏轮,等着我来救也好。”
“对不起。”浅也说。
“没什么对不起,他棋高一招,我认。”穆夜平静道,“后来追随二皇子一路凯歌,我的脑海里也一直想着你。想着你如今是什么态度,可有后悔过当初在地陵的选择。”
“我……”
“你不用说,”穆夜打断她,“我已不在乎你的选择,现在人在这里,就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和你,不用你回应,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可你的心甘情愿,我何德何能,怎配得起。”浅也红了眼眶,“是我对不起你,负你太多。我大概猜到你为何会来这里了,可是穆夜,人哪,有时候就是死脑筋,他伤我最深,却也是我最放心不下之人。现在的处境像不像当时在地陵?他一个人在吹灰石旁,所有人都在逼他,只要一步,就是生死相隔。我当时没舍得他,现在更不可能,不论前面是陷阱还是悬崖,我都只想陪他了。”
“这么说,你不会跟我走?”
“不会。”浅也毫不犹豫道。
“即便我告诉你,他已走到绝路,你跟着他的未来已经注定?”
“是。”穆夜深呼吸,好久好久,才道:“好!我成全你们。今日,就当我是来了结我们这段公案的。今日之后,倘若再见,无关风月。”
“谢谢你的无关风月。”
“告辞。”
穆夜起身,走向屋外。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浅也没看他,他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很快,院子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死寂。
浅也站在原地,听着外面猎猎风声,没有表情。
穆夜的到来,勾起了她对两人之间的种种回忆。
马车上的互相依赖,南柯山庄的花海重逢,还有密室里的生死相依,寻宝路上的关怀备至……
寒风骤起,吹得门窗吱吱作响,也将她的发丝扰乱。
她回过神,想给自己倒杯茶,忽然发现,院子里依然那么安静,没有半个人影。
“吴妈……”
她想到了什么,猛地放下茶杯,跑出屋子。
果然在屋外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穆夜。
此刻,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双手握拳,衣袍凌乱,脸上的白绫也不知刮到了哪里,狼狈万分。
“夏浅也,马车那个时候,我让你走,你去而复返,救下我的命,现在,我也去而复返,就问你——你到底要不要跟我?!”
浅也泪如雨下。
“我们小姐已经在那里等您许久了,周大人,请。”
领路的丫鬟福了福,恭敬退下。
苏轮抬头,不远处是一座湖中亭,亭内轻纱曼曼,有桌有椅。桌上摆着一壶茶,还点着香,茶香袭人,香烟袅袅,杭敏之一袭青色裘衣跪坐在右首,正低头研究桌上的棋盘。
苏轮叹了口气,掀袍,步入湖中亭。
亭中的杭敏之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直接落子,啪,瞬间,棋盘就出现了一个玲珑局。
苏轮落座左边位置,看了一眼,自发拿起手边黑棋,啪,下在了一个位置。杭敏之再下,苏轮紧随其后,二人你来我往,谁也没开口。
终于,一局结束,杭敏之道:“我赢了。”
“是。一别经年,杭小姐棋艺见长。”
“我为了一个人,每日苦练棋艺,而那个人,早就兴不在此。”
“惭愧。”
“她哪里好?”杭敏之问。
苏轮看向她。
“夏浅也哪里好?”她又问了一遍。
是啊,夏浅也哪里好。
他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湖面,似在回忆两人的点点滴滴。
既没有绝世的美貌,又没有显赫的家世,性子嘛,认真算起来,并不是多温柔、多体贴,怎么就把他迷成了这样?
“她刁钻任性,却也聪明伶俐,顽固倔强,却也至情至性,还喜欢口是心非,我行我素,倘若不小心得罪了她,她的小心眼能把人逼疯……”他一句一句,数落着夏浅也的不是,忽而话锋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可若是稍微对她好一点,她马上就会给你笑脸。倘若再多用点心,她能把心掏出来给你。她会要求对方先付出,可如果对方真的付出了,她也决不会吝啬自己的一切。”
“如果你给我机会,”杭敏之接道,“你信不信,我也能做到这样?”
“我信。”他回头,对上杭敏之的眸子,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可是,这里已经满了。我的眼里、心里、梦里,全都是她。也只有她。光是爱她一个,就已经用尽我所有力气,别的人……我装不下了。”
——我的眼里、心里、梦里,全都是她。
——别的人,我装不下了。
杭敏之自嘲一笑。
“我承认,曾因为某些目的对你使了一些手段,做出了让你误会的事。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受着,今日前来,原本就没想过要得到你的原谅,只是……只是想来找老将军叙叙旧而已。”
“叙旧?”杭敏之道,“你的意思是,你准备拒绝褚安邦的提议,不与杭家联手了?”
“是。”
“据我所知,二皇子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誓要杀你,你不跟我们联手,就是死路一条。”
“可我若借助你们的力量,后果也未必承受得起。”
“哪里承受不起,你是不甘心褚安邦么?等你登上大宝,有的是时间对付他。”
“褚安邦是其一,那你们呢?”
“……”杭敏之一愣。
“此事之后,我若赢,势必要论功行赏,杭家居功甚伟,我又有什么能给你们?”他苦笑,“恐怕,要以身相许了。”
杭敏之黯然道:“还是因为她。”
“人这一生,从出生,到成长,再到为人夫、为人父,看似有许多选择,其实老天吝啬的只给出了一种。其他路不敢走,也不能走。有记忆以来,我一直在做选择:生父不在,要不要承担起责任,不负众望。养父被害,要不要替他讨回公道,教训不孝子。朝堂风云,要不要委屈所爱,掌控棋盘。兵临城下,要不要为了保命,再掀腥风。”
杭敏之不说话了。
“世事常常让人眼花缭乱,众生所求者,又是什么?以前我所做的选择都是为了别人,而这一次,我只打算为自己。”
“你这样做,她知道么?”
“现在,想必也知道了。”苏轮微笑。
“那你——”杭敏之停下,继而一叹,“你是什么人,必定已经为她谋好了退路。”
苏轮不语。
“我若是她,绝对不会走。可我不是她,所以我希望她能走。”
苏轮失笑:“女人果然惹不得。”
“你才知道。”杭敏之再捏棋子,言笑晏晏,“今日是我们第一次当面对弈,也是最后一次,公子,可愿再陪我手谈一局?”
“轮,恭敬不如从命。”
残阳如血,晚风拂面。
湖中亭内,缈缈轻纱翩跹起舞,那对对弈的男女浑若不觉,目光专注地盯着棋局,无声进行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小姐。”先前领路的丫鬟又出现了,“老爷子已经在会客厅里等候周大人多时,您看……”
“知道了。你把周大人带到爷爷那儿。”一局终,杭敏之放人。
苏轮起身,“杭小姐,就此别过。”
杭敏之没回答,低头继续研究布局。
苏轮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转身,跟着丫鬟走向杭老将军所在之处。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回头。
红日滚滚,依旧是那个湖中亭,一面纱,一盘棋,一壶茶,只是,对影却只剩下了一人。
……
……
阳一和苏轮从知秋山庄出来的时候,已是日沉西山。
马车缓缓行驶,天上再度飘起雪花,一片一片,覆盖了来路。
眼看就要到家,阳一问:“老大,你和那老头说了什么,他的脸色那么臭,恨不得抽你一顿的样子?”
见苏轮不回答,阳一自顾自猜测,“哦,肯定是你拿到他什么把柄了,他不得不为你所用,所以心里不爽快?”
“你就这么理解。”
“不是这样?那是什么原因?”阳一挠挠头,凑过来,“还有那个骆夜又是怎么回事?你让我送信给他,我以为你是想跟他交易谈判的,谁知你却安排他去找夏浅也。”
“因为,只有他能带走她。”
“让别的男人带走你的女人……”阳一脸色一变,“老大,你这么做什么意思?”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我不信!”阳一怒道,“既然如此,褚安邦为什么接连要见你,杭老头为什么那么生气,还有,还有,二皇子到底因为什么非要除你而后快!”
“这些,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屁的没有关系!”阳一久违地爆了粗口,“你现在是连骗我都骗得这么敷衍了?好,好好好,我就跟你打赌,夏浅也绝对不会跟那个什么骆夜走!绝不会!到时候,我看你要怎么办!”
“她不会,可骆夜会想办法带她走的。”
“会么?”阳一冷笑,“我若是骆夜,被一个女人甩过一次,就不会再自取其辱了。骆夜有自尊,绝不会做到那一步!”“骆夜会的。”
“不会!”
“会的。”
“不会!”
苏轮缓缓道:“他一定会。就凭南柯山庄密室的那一段。他是个男人……没人比我更了解男人了。”
阳一一呆,“老大……你……你知道了什么?”
苏轮掀开车帘,轻声道:“我不在乎。”
阳一无比震撼地望着他。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啊,连、连那事都能算来逼对方就范?
却见这个算无遗策的苏公子动作骤然一僵,身子前倾,难以置信地盯着前方。
怎么?
阳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天地银装,落雪缤纷。
北街人烟稀少的一座府邸前,夏浅也一袭红色斗篷倚门而立,手握小暖炉,歪着头,正笑意盈盈地等着他们。
“老大!”阳一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苏轮已然跳下马车,略显踉跄地跑向她。
远处的浅也见此,也丢开暖炉跑了过来。
风在耳边呼呼吹着,大雪纷纷下,她与他紧紧相拥,白树黑檐,冰凌晶莹,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天若有情天亦老,草木多情,连一个拥抱都变得肝肠寸断起来。
“为什么还在?”
“不是你让我在家等你回来的么?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不算数?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能留下来。”
“夏浅也,留下来,我们也许都没有活路。”
“我知道。但,”她啐,“管他呢。”
我知道。但,管他呢。
“傻女人。”
“我承认我傻,但一家之中,有一个聪明就够了,不是么?”
“这可是你说的,接下来的事,我什么都控制不了了。”“无所……啊!”她突然惊呼,被他打横抱了起来,连忙伸手,搂上他的脖子,“苏轮!”
他盯着她的嘴唇,“这件事,我一直就想做了。”
“你……你……”她结结巴巴地躲开视线。
苏轮再不说话,抱着她径直跨入府门。
雕花的木床,蜡烛被燃起,角落放着噗哧噗哧的炭盆,而绡帐里头,是两具交缠的身体。
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忽然一个翻转,他贴着她,在她耳边说着最私密的话。
她耳根通红,双手推着他,眼睛不敢看他,可眼里的柔情能滴出水来。
“夏浅也……浅也……浅也……”
他一声一声唤着她的名字,明明是那么普通的两个字,由他的声音念出来,却如古琴悠扬,直戳人心。
她伸手拭去他额头的汗珠,身子如飘蓬飞絮,柔弱无骨,任他飞翔。
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一个眼神,一个呼吸,就已代表难舍难分,一个微笑,一个细吻,就已体现悱恻缠绵。
时间那么长,却又那么短。
如果能够早点爱上你,如果能够晚点再恨你……
沙南王跟着周岸芷来找二人的时候,被丫鬟拦在了院子外面。
“他到底在里头干什么?生死攸关之际,竟然没空见我?!”
丫鬟支支吾吾,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沙南王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小夏姑娘也在里面?”
“是。”
“在里面不是更好。”周岸芷道,“正好可以一起听听。王爷此次前来,是找到了证人,可以证明苏轮是苏家的人。苏家当年对双王谋反案有帮助,二皇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定会饶了苏轮!快快放我们进去,耽误了正事,你担待的起?”
丫鬟连呼“担待不起”,可身子依然如棒缒般杵在门口,动也不动。
“你这丫头,是聋了还是哑了,大小姐的话你没听懂么!”阿罗开口正欲叱骂,却被沙南王拦了下来,“行了,我们别进去了,苏轮现在也在办正事呢。”
“正事?是什么?”周岸芷问。“还有什么。”沙南王哈哈大笑,“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苏家小子好不容易拿下夏家丫头,自然要疼惜一点,晾着我们了。”
“王爷!”周岸芷脸色一红,她还是姑娘家,面皮薄,不太好意思听这男女之事。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沙南王道,“那咱们也别站人家院子门口了,晚点再来找他。”
“晚点?”旁边的阿罗的表情变得很怪异,“不是生死攸关么,若是晚了,不就——”
“他都有心思入洞房了,恐怕早就想好对策了。”沙南王摆摆手,“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我能找到证人,他脑子转的比我快,怎么可能找不到?没准儿,我这里找到一个证人,他那里,已经跟二皇子牵上线谈好价码了!”
周岸芷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等他……等他有空再来。”
两人说罢就要离开。
走了几步,周岸芷见阿罗没跟上来,疑惑转头:“阿罗?”
阿罗正死死盯着院子里浅也的卧室,听到周岸芷唤自己,她忙回神:“哎!”
“发什么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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