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太将洗好的樱桃放到女儿面前,继续说道:“等你爹回来,我和他提一句,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总该有个主意。
”
杜三娘道:“四娘总是爹的女儿,找个人家不难,可她心气高,寻常人家只怕不愿意。
”
杜老太太不在意道:“你爹早不爱看花氏的苦瓜脸,这事没完,你自己注意,只怕她们胆大包天,扯着你们夫妇的面子做嫁衣。
”
杜三娘知道母亲心里有数,就不在担心此事。
闻言,笑道:“看在爹的份上,她们只要不贪心,我们做姐姐姐夫的也不会在意。
”
“你留心就行,”
杜三娘不在问此事,又道:“我来了这样久了,怎么不见两位嫂嫂?”
杜老太太笑眯眼,道:“忘了说,你二嫂今天带着三郎去相亲了,老大家的陪着一起去的。
”
“真的,是什么人家?”
杜三娘高兴极了,连忙问道。
杜老太太一共养活了两子一女,杜三娘是最小的女儿。
而杜家大舅和杜家二舅比杜三娘大了不少,早就懂事,故而兄妹间感情很好。
杜大舅娶妻赵氏,育有三子,分别是杜家大郎,二郎,和杜家六郎,其中老大前年已经娶妻,媳妇现在有了身孕,老二去年也定了婚事。
杜二舅娶妻王氏,共有四个儿子,杜家三郎,四郎,五郎和杜家七郎。
其中三郎四郎乃是双胞胎。
杜家五郎和六郎和田良喜,良玉兄弟俩年纪相差不大,关系最好,七郎只比田满娘大了一岁,年纪最小。
杜家两房兄弟各住一个院子,但几个没成年的孩子却住在一起。
满娘两个小姑娘熟门熟路的就到表兄几个住的地方。
满娘还不到地方就扯着嗓子喊道:“五表哥,六表哥,七表哥,我们来了!”
“刷”的一下,草丛里蹦出来的一个穿着褐色短褐的男孩。
红蓼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
满娘很开心的挥手,道:“七表哥,五表哥和六表哥人呢!大哥二哥托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站在草丛的男孩右手攥着拳头,听道表妹的话,嘴角一撇,不高兴道:“五哥,六哥早就跑出去玩了,故意去的早,就是不带我!”
不过他马上高兴起来,乐道:“走,我去看看表哥给我带的礼物,我先挑好的!”
满娘不在意的点点头,她好奇的看着七表哥一直攥紧的拳头,说道:“东西都在马车上,我们去拿就行。
”
晒得黑乎乎的小男孩走到雪白的满娘身边,他催着两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和他一起快走,本来想拉着她们一起跑。
不过他瞧瞧自己握紧的拳头,还是只伸了左手拉住了表妹。
“表哥,你手里是什么啊?”
满娘呼着气问道。
她左手拉着红蓼,三个小孩子跑得极快,原本跟在满娘后面的小玲被拉在后面。
“你猜!这可是个宝贝!”
三个小孩子从正屋前跑过,坐在堂厅说话的人也听到了孩子的笑声。
杜三娘看着女儿活泼的跑过,叹道:“满娘在家里也是天天跑来跑去,一天到晚都闲不下来,倒像个小子!”
杜老太太喊了守在屋外的婆子去看着几个孩子,闻言笑道:“孩子才几岁,从小别人夸你文静斯文,可八岁的时候不去也会苦闹着要一起去江宁。
再说孩子还是会跑会跳才身体好。
”
杜老太太长叹一口气。
“怎么?”
杜老太太摇头,有些唏嘘道:“你还记得村里里长家的老二一家子吧,当年差一点你就许了他家了。
”
杜三娘自然记得,当年父亲没中举之前,王家湾最富裕,最有地位的人家就是里长家。
而杜三娘小的时候,也会和村里的女孩子一起玩耍,春秋会采野菜补贴家里。
那时候里长家的王二郎天资聪颖,五岁就会读书。
而且他从小就和村里的男孩子不一样,身上永远干干净净,说话也斯斯文文。
杜老太太道:“当年那个老……你爹考举人考了那么多年,我心里都死心了,想着里长家的老二人不错,能给你定下也好,本来都快成了,被人横插一脚!”
杜老太太说起这件事心里还是有气。
杜三娘早不在意这件事,她对王二郎其实也没有多少好感,她早年朦胧喜欢的人可不是他比得上的。
她笑道:“娘怎么说起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现在过的可不比在他家好多了。
”
杜老太太笑道:“人老了,说着说着就窜了。
”
“就是他家,里长夫妇其实是厚道人,当年的事也怪不得他们,娶了个活祖宗不说,就一个孙子,病病歪歪,天热,天冷都得呆在屋里不能出去,比养个小姐都费事,上次里长家的见了我说起此事!”
杜三娘笑了笑,王家这事她听了也没有幸灾乐祸之感,只是有些唏嘘。
杜老太太也只是和女儿说些闲话,她转头还是说起自家事。
杜老太太平时吃吃喝喝,儿孙都省心,就是想起一事难免有些着急。
她道:“家里房子看起来不少,可娶了媳妇进门,小两口总得有自己一间房,总不能和兄弟在挤到一起。
这七个孙子,以后再添重孙怎么也住不开了!”
杜家,杜老太太自己一人住在正屋,杜举人除了自己的书房,就只有花姨娘的小院可以住,杜老太太是早不让他回来睡的。
杜家两进的宅子,算上南屋,主屋,耳房,东厢房,西厢房等等,能住人的也就二十几间,还不算放置杂货的,家里几个下人也得有地方住。
杜老太太道:“我琢磨着把四娘嫁出去后,她们那小院子就能空出来,到时哪怕做个杂货房,其他地方也能在空出两间屋子。
”
杜三娘也是当家理事惯了的,也能替母亲出个主意。
她道:“家里下人住的后罩房其实可以改一下,改成三间大屋,把大郎和他媳妇挪过去,倒座那里加盖几间屋子就行了。
”
杜老太太连连点头,“这屋子就让你大哥自己出钱修吧,你二嫂是个精细人,从家里出钱给大郎两口子建屋子,那张嘴不知道要叨叨个什么!”
杜老太太这话也只能和嫡亲女儿抱怨一二,一家十几口人住在一起,总会有些鸡毛蒜皮的矛盾,掌管这个家的杜老太太只能不聋不哑不做阿翁。
杜三娘对两个嫂子一向不偏不倚,不过私心里还是喜欢大嫂一些。
她笑道:“二嫂再精细,也是为了二哥和四个儿子,她和大嫂相处其实一项好,今天还不是妯娌两个一起去给三郎相亲。
”
杜老太太点头。
老大两口气待兄弟弟妹心宽,不在意吃点小亏,杜老太太也高兴他们和睦。
家里琐碎的事情说起来没完,杜老太太也不想再让女儿跟着操心。
她问起两个到书院读书的外孙。
杜三娘笑道:“相公送他们去了,平时休沐还是在他姑姑家,待他们很是周全。
”
杜老太太也道:“女婿他姐姐是个细致人,更难得不像一般人小气,我记得她家大儿子有十七岁了吧,定亲了吗?”
“快了,上回大姐带映舒回来,说起已经在看了,大姐想找个书香气的女孩子。
”
杜老太太奇道:“你姑姐家也是乐安的大地主,家里也有铺子,怎麽要找个这样的儿媳妇?”
杜三娘无奈道:“大姐是个爽利性子,也是看中这样的女孩子,可映格这孩子喜欢斯文的姑娘,大姐两个也扭不过他。
”
杜老太太也跟着叹气,儿女都是债。
杜三娘道:“今年县尊就要回京述职,听说是不会连任了,娘你去吗?”
杜三娘说得是双河镇每任县令离职后,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会在酒楼办个饯别宴,也是预祝县尊高升。
不过除了第一任的县令,此后历任都是连任六年,这一次的施县令却是一任三年,是最短是一任县令了。
作为双河镇地头蛇的黄主簿和孟县丞的两位夫人也会办一个宴会给县令的家眷送行。
杜老太太犹豫一下,还是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是不去了。
”
杜三娘劝道:“您多久没出来走动了,昨天梁嫂子还说许久不见您了,你就当陪我。
”
杜三娘又加了把猛药,“林秀才中举后,许娘子也能参加了,她现在一见我就是阴阳怪气。
”
杜老太太急道:“你怎么不早说,唉!我早该想到,那蹄子得势便张狂,我倒要看看她在我面前敢不敢弄鬼!考个举人就得瑟起来!”
杜老太太精神奕奕,站起来就回卧房。
她要好好准备准备,给女儿撑腰。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白天黑夜的绣花供出来的老东西还是有点用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