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喝完‘药’,又吃了大半碗面,秦天海扶她再靠在炕上,就要起身,“你等着,我去雇辆车。”
齐氏伸手拉他,“你先坐下,我有话说。”
秦天海依言双手‘交’握于‘腿’坐在炕前的小凳上。
“那我先出去,一会再来瞧三婶。”凤翎起身想出去,让齐氏与秦天海好好谈谈。
不料齐氏却也叫住她,“凤丫也坐吧,我的事……不用瞒你。”
凤翎的心头“突”的一跳:齐氏是想讲与兰先生的前事。
她偷偷的瞥了秦天海一眼,他的面‘色’只暗了一瞬,即刻恢复如常,甚至起身端了杯水来给齐氏润了润喉,才又拘谨的坐回于凳上。
齐氏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再睁开时,面‘色’惘然,眸光便不知落在了前方的什么地方。
“我齐氏一族,曾是京城少有显赫的大家,风光无限。”
随着齐氏缓慢而沉痛的话音,时光的车轮倒回到十五年前,先皇在位时。
那时的齐氏‘玉’枝,十三岁,是吏部尚书齐诏言的嫡孙‘女’。父亲齐浩然是齐氏长房,官至户部尚书右仆‘射’,‘玉’枝是他的嫡长‘女’,生得聪明伶俐,很得齐诏言与齐浩然的欢心。
‘玉’枝幼时就得皇后喜欢,长大后皇后更离不得她,便索‘性’将她带在身边,信任有加。
皇后所用之妆,皆是出自‘玉’枝之手。
而最让齐家与‘玉’枝骄傲的是,她是当朝唯一不隶属于后宫的‘侍’妆‘女’官。
皇后以真心待她,不舍得她如一般宫‘女’一样被困在深宫高墙,便给了她个‘侍’妆的官职,让她可以自由出入宫墙,回家探望父母姐妹。
皇后待她视如己出,长公主待她情同姐妹。
‘玉’枝自然感‘激’涕零。她对皇后与长公主最大的报答。便是每日用她的手‘精’选出各‘色’鲜‘艳’的‘花’来,‘精’心制成胭脂妆粉,供皇后与长公主使用。
闲瑕的时候,也是费尽心思钻研如何制得新‘色’新妆。
于制妆方面,齐‘玉’枝是极有天份的。
所以当时,皇后与长公主的妆容是内院贵‘妇’们争相效仿的对象,同时贵‘妇’们无一不以得到皇后的妆粉赏赐为荣。
当时盛传,皇后之所以圣宠不衰,与其妆容多变却又雍容大方不无关系,而长公主与附马的感情如胶似膝。‘玉’枝的妆粉亦居功至伟。
皇上确实喜欢皇后的妆,这点,‘玉’枝是最清楚的。
后宫嫔妃都知道。每有新妆,皇后都会留待皇上驾临,皇上也很乐意亲自替她试妆。
于是在贵‘妇’圈中,齐氏‘玉’枝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甚至许多‘妇’人与齐氏‘女’人‘交’好。只为得‘玉’枝一盒妆。
幸福骄傲又充实的日子持续了两年。
十五岁那年,兰馥以齐家世‘交’之子的身份借居齐家。
当时的兰馥十七岁,正值风华,又生得斯文俊秀,为许多京城少‘女’爱慕。
齐‘玉’枝也是其中之一。
她爱他,只因为疼惜他眉心里若有若无的那抹忧‘色’。
兰馥也钟情于她。
于是没什么悬念的。第二年,皇后下旨,将‘玉’枝赐婚给兰馥。并格外开恩,允许‘玉’枝留居宫外家中,每有新妆再送往宫内即可。
那是一场让她终生都难忘的、盛大的仪式,却没想到,灭‘门’的灾难也如期而至。
兰馥擅种‘花’。
他种出来的‘花’非但‘色’泽‘艳’丽匀称。而且不受时令限制。兰馥还特意在府内搭制了一间温室,挖了地窖。专为‘玉’枝培养各种各‘色’鲜‘花’。
兰馥手亦巧,于研粉制妆方面也有独到的心得。
有了兰馥的帮助,‘玉’枝如鱼得水。她夏季能制梅‘花’妆,秋季能制桃‘花’妆,冬季亦能制牡丹妆。
有那么一段时间,‘玉’枝意气风发的以为,她能将世间‘花’草玩于股掌。
一年后,她取百草‘精’华制得胭脂“鸾颜”,一种能在不同光线下变幻‘色’泽的彩妆。
她以为,这是她制妆事业的**,会给她带来更高的荣耀,却不料竟是恶梦的开始。
皇后收到新妆十分喜欢,当天便请皇上来替她试妆,长公主正巧进宫探望,便搂着心爱的‘波’斯猫在一旁陪同。
皇上拿起丝棉正准备沾胭脂的时候,‘波’斯猫却突然从长公主怀里跳到梳妆台上,打翻了台上的“鸾颜”,还好奇的‘舔’上了几口。
皇后惊呼。
皇上大怒,抬脚正要冲那畜生踹下,却发现它倒地不起,‘抽’搐了几下便死去。
最终“鸾颜”里查出掺有大量名为“元珠”的毒‘药’。
元珠,食之即死,却能被皮肤吸收,再潜入内脏,一月之内,杀人于无形。
这给齐家招来了灭‘门’之灾,一夕之间,齐氏一‘门’一千余口,上至大人下至仆‘妇’,尽灭。
而‘玉’枝因怀有身孕外出礼佛,回程路上被‘奶’爷半路截住,与‘奶’娘一起带着她逃离京城。
‘奶’爷曾是父亲的书僮。父亲为官以后也一直在父亲身边伺候,是他拼了命才带出她所知道的消息。
往“鸾颜”里掺元珠的是兰馥。
兰馥本名纳兰复疆,是仲夷王第四代孙,仲夷王室最后的血脉。
接近齐家的目的,只是为了复仇。
齐家出事以后,兰馥失其踪。
‘玉’枝这才想起来,难怪每次兰馥都要为她完全制妆的最后一道工序,那是松懈她的戒心,为了这次毒杀皇上的谋划。
她也想起来,是她向兰馥透‘露’过,皇上每每替皇后制妆,都是将妆粉先置于自己掌中抹匀,再轻抹于皇后颊上。兴致高的时候,皇上亦会‘舔’食新妆以为闺房之乐。
是她害了齐家。
‘玉’枝又恨又悔,恨不能追随爹娘于地下。可她要活着找到兰馥替齐家复仇。
半路上,她小产,‘奶’娘亦病死,‘奶’爷便带着她一路流离到秦家村,接着便遇见了秦天海。
齐氏闭目歇了口气,又睁眼看向秦天海,“那时我‘奶’爷亦病重,说你是可托之人,不顾我的反对,以生命相胁才将我托附于你。我……实是罪臣之‘女’,我不敢说,是怕害了你。”
齐氏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呵,其实我一直也在害你。”
秦天海动容,“‘玉’枝……”
齐氏摇头,打断秦天海的话,“让我说完,我怕我这次不说,下次就再也说不出来。”
嫁到秦家的第二年,齐氏便在镇上再与兰馥不期而遇。
知道兰馥栖身于普渡寺,藏身于僧众之中。
第一次见到兰馥,齐氏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咬死,可是她忍住了。
她相信,人生最痛苦的事,不是马上死去,而是活得生不如死。
这和凤翎曾经所想的一样。
简短的‘交’谈,齐氏发现兰馥也生活在痛苦的自责与愧疚当中。
于是她找到了复仇的方法。
她要时常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断提醒他,他的身上背负着这样一笔庞大的血债;她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恨,所以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没有死的权力;她要着他痛苦,她要看着他生不如死活如蝼蚁。
她似乎也达到了目的,她如愿的见到一次比一次消沉、再也没有雄心壮志、只求一死的兰馥。
齐氏觉得如今她要死了,她要带着他一起到地下,去向爹娘陪罪。
凤翎这时充分理解了齐氏对兰馥的恨有多深。兰先生若是有家人,齐氏会做跟她一样的事情。
只可惜她伤他一千,却也自伤八百。
齐氏讲完了她的故事,看向秦天海时满脸是泪,“我好像错了……天海,对你,对兰馥,我都错了。”
齐氏掩面哭泣,继而大咳不止。
凤翎忙上前去替她抚背,齐氏扬手止住她。
“我从不知道爷爷和爹爹原来都是钟夷旧臣,从来不知道他们也参与策划,我要去找他问清楚,不然,我死也不能瞑目!”
秦天海轻叹口气,神情黯然的站起身来,向凤翎道,“凤丫,你先照顾三婶歇着,我去雇辆车来,带你三婶去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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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写不动了,欠四百,明天补~亲看文的时候,我应该还在火车上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