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眯着眼,带着极为真诚的表情,秦天河继续说道,“尤其在这京城,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你娘病了,走不得,我京里有事,也分不开身。这样吧,凤丫,你留下来好好照顾你娘,让紫苏紫草也都留下来,好生照顾着,显文守文还是……”
“我留下!”
“我也留下!娘的身子不好,我们哪儿也不去!”
显文守文异口同声地打断他的话。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秦天河只能再度暗咬银牙。
屋中的情景,兄妹三人站成一排,对他横眉冷眼相向,翠英则心无旁骛的专心往甘氏头上敷着帕子,似乎周遭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你们只知道娘,”秦天河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凤翎却不再理他,转脸向秦守文,“三哥,你去问问三叔,让掌柜请的大夫怎么还没来?让他紧着催一催。”
“好,我这就去。”秦守文应下,居然转身就开‘门’出去。
“翠英,娘可还在发热?”秦显文转身向翠英。
“恩,还是那样,烫手。”翠英抬起脸,冲他担忧的摇头。
凤翎则在甘氏‘床’前坐下,伸手探探甘氏的额头,暗暗的叹气。
秦天河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他成了被忽略的存在,儿‘女’们以行动回答了他的问话。
这时齐氏敲‘门’进来,身后跟了个瘦高个儿的郎中,见着他呆立屋中,也只是稍稍颌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走向甘氏‘床’前,询问凤翎。
“掌柜请了宋大夫来,你娘可好些?”
凤翎摇头。起身向宋大夫微福了身子称呼一声,将‘床’前的位置让出来给宋大夫诊脉。
秦守文跟着进来,后面跟着紫苏。
紫苏并不曾看向甘氏,先向秦天河行礼,“大人,管家在‘门’外等候,说一切准备妥当,大人即可起程。”
秦天河蹙眉看看屋里,秦显文秦守文守在甘氏‘床’前,神情紧张的看着宋大夫。根本没人在意紫苏的话,更没人在意他的去留。
“哼!”秦天河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重重的甩袖。“走!”
紫苏应了一声,跟在他后面离开。
“丫环家丁,多留些下来。”秦天河在‘门’外吩咐洪福。
洪福应了一声以后,杂沓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
留些人下来,当然不会是为了伺候病中的娘。看着甘氏牙关紧咬、难受的模样。凤翎的心中亦不免嗟叹,为了这样的男人,值得么?
齐氏送大夫出去,将大夫的‘药’方‘交’给‘门’口候着的秦天海,低低的吩咐几句便又折转回来,坐在‘床’前。握着甘氏的手摩挲,叹道,“这么冷的天气。你娘又是何苦?坏了自己的身子谁来心疼?”
凤翎苦笑,“三婶,你说,我娘苦了这么多年,等来的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不能死心?”
腊月寒霜的天气。娘非得以冷水冲头致寒气浸骨,以为这样至少能得到秦天河的怜惜。她以为这样,爹就不忍心把哥哥们从身边带走!
结果呢,爹爹却不曾多看她一眼!
齐氏一声长叹,“咱们都是局外人,哪里能够理解你娘失而复得的心情?”
凤翎嗤一声,“这种男人,得了又如何?”
齐氏摇头,伸手抚她的鬓发,“凤丫啊,也收收你的心思吧?他总归是你爹,你这样显‘露’的恨意,只会让你娘夹在中间更难做。”
凤翎垂眸,“我知道,三婶。”
齐氏低头看甘氏,拇指的指腹在她手背上缓缓的摩挲,叹道,“‘女’人哪,总和男人不同。‘女’人是男人的一部分,而男人,却是‘女’人的全部。凤丫啊,你理解你娘吧,她若抛不开,你就帮她挽留,这才是儿‘女’的本分。”
凤翎才要答,紫苏却又敲‘门’进来喊齐氏,来传秦天河的话,秦天海一家一起进京。
“知道,您让三爷在外等等,我和凤丫说句话便来。”
紫苏应声下去。
齐氏握住凤翎的手,“好好照顾你娘。我先跟去府里瞧瞧,尽力打点些,你们来时也不至于一眼黑。”
“等等,三婶,”凤翎起身,行至箱边翻出一个暗红‘色’布包来,‘交’到齐氏手上,“这个您拿着,也好有个用处。”
齐氏掀开一角来看,全是一粒粒成‘色’上好的银坨子,粗粗估量,总有一二百两之多。
齐氏知道凤翎手里有些‘私’房,却不料一出手竟然这么多,她的面上不免闪过一丝异‘色’,却没有多问。仍将布包了回去,点点头,“好,我会使在刀刃上。”
齐氏拍拍凤翎的手,站起身“我走了,你自己当心。阿大,三儿,翠英,好好照顾你娘。有事儿,让常欢来找我。”
“三婶放心。”
目送着齐氏和秦天海离开,凤翎便又坐回‘床’前,思量。
常欢呢,找到二哥没?能不能赶得及?
她想见的人,会不会来?
秦天河带着众人回了京城,没有再来瞧过甘氏,屋子‘门’口倒是多了几个守‘门’的家丁。
紫苏紫草也被秦天河留下来伺候,凤翎不愿让她们跟得太近,也让她们候在‘门’口。
紫草还好,端茶倒水的也还应得勤快,紫苏就颇有微词,脸‘色’也不大好看。
越是这样,熬‘药’端水守‘门’,凤翎还偏事事都叫她。
前世骗取甘氏的信任,却暗地里监视着甘氏的一举一动,又向陆氏搬‘弄’事非邀功的丫头。
凤翎眯起眼看着紫苏气鼓鼓的摔‘门’而去的身影。
现在没有心情处理,不急,慢慢儿来。
甘氏吃了‘药’,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凤翎便劝显文守文和嫂子翠英都回去休息,自己就握着甘氏的手在‘床’前靠着,也不知这样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敲‘门’声。凤翎才蓦地惊醒。
房里己经有些昏暗,窗外摇曳的树影和着夕阳投‘射’到甘氏的脸上,隐隐绰绰的。
甘氏仍沉沉的睡着,还算平静。
凤翎这才舒了口气,倾听外面的声音。
外面听起来似乎人声鼎沸,敲‘门’声中夹杂着轻轻的呼唤声,“凤丫,凤丫!”
好熟悉的声音。
凤翎跳起来。
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秦乐文憨直的笑脸,与几个月之前相较。秦乐文高了,壮了,笑容中更多了几分成熟与爽朗。
“二哥!”凤翎拽着秦乐文的袖子咧嘴傻笑。
她一向与二哥秦乐文最好。分别了几个月,这时相见更是分外亲切,若不是碍于此时两人都己不是孩子,她早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丫头!”秦乐文笑着,一边疼爱的伸手‘揉’‘乱’凤翎额前的留海。“我还在思量要多存银子,把你们大家都接来,没想到你们倒先来了。那人走了?”
秦乐文嘴里的那人,指的秦天河。
凤翎点头,“走了几个时辰。”
“凤丫!”这时,一个‘女’子尖叫着从秦乐文身后跳出来。握住凤翎的手,看着她笑,眼里亮晶晶的。
“姐?”凤翎声音里带着疑‘惑’。若不是那双晶莹的眸子,她差点没认出浅云来,
浅云戴着金丝翠叶冠,沉香‘色’遍地金妆‘花’缎子鹤氅,大红‘色’宫锦宽襴裙。虽是常服打扮,亦掩不住的贵气‘逼’人。
与几个月前的布衣村姑简直判若两人。
“姐姐真漂亮。”拉着她的手。凤翎由衷赞道。
浅云显得十分兴奋,拉着凤翎又笑又跳,“可想死我了,二哥带信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在做梦呢。哎,你不知道,没有你和娘,真正快闷死我了。”
身后立时有人咳了几声。
凤翎转眼,心中一喜,忙福身行礼,“民‘女’秦凤翎见过十一皇子,见过浅云县主。见过……”目光落在箫云身上的时候,凤翎略顿了顿,“见过箫公子。”
至今为止,她并不知道箫云的身份,也没有关于他的前世记忆。
可看他的衣着打扮,再看他与洛十一的‘交’情,箫云定是非富即贵的。
箫姓,也是京城大户。
具休不知,可称公子总是不错的吧。
常欢和浅云略往边让了让,洛十一负手走了两步,模样倒没什么变化。桃‘花’眼、杏‘花’腮,还是那副自命风流的……痞子样,凤翎心道。
站在他左后侧的箫云身着‘玉’‘色’琁褶,粉底皂靴,将颀长的身材衬得愈发‘挺’拔,只可惜仍板着一张冰山美人脸,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凤翎纠结于对他的称呼的时候,轻轻‘抽’了‘抽’嘴角。
秦家的家丁丫环,在远处的墙角跪成了几排。
紫苏的嘴角一边肿得老高。
有眼不识泰山拦了不该拦的人吧?
凤翎往跪着的人身上转了一眼,即垂脸微微抬眼向洛十一。
“好个兄妹相逢的温馨画面,是吧,箫公子?”洛十一先是转脸笑着揶揄箫云,故意学着凤翎,以一种并不确定、犹豫着的声音称呼“箫公子”。
箫云再度‘抽’‘抽’嘴角,表示回答。
“只是,阿凤姑娘,”洛十一转向凤翎,搓搓手,‘唇’边的笑容便掩去几分。
“我虽生‘性’贪玩,却也不是个整日游手好闲的人,再者,打扰别人骨‘肉’重逢并非十一我的兴趣所在,你两个字便召我来此,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案。”
“十一哥……”浅云想劝上几句,却被凤翎拉住。
“我有几句话要跟十一爷说。娘病了,县主、二哥,你们先去瞧瞧娘吧?阿欢哥,辛苦你了,快回屋歇歇。”
浅云和秦乐文一听甘氏病了,便再顾不得这里,拔‘腿’就往屋里去。
“有事喊我。”常欢点头应了,冲洛十一和箫云拱拱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