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是出嫁后一路顺风顺水的人,那定是佟晚晴了,姚家跟别的大户相比人缘构成简单,不用废太多时间去照顾每一个人,又摊上一个只会起刺没长智慧的婆婆,相对比五丫她的日子好过太多。
谁知老天又眷顾她,这不,有喜了。
收到佟晚晴的来信,五丫便选了一尊上好的白玉送子观音装了起来,对于送礼,五丫一直都是有讲究的,绝对不送吃食和药材,一个弄不准,就会出岔子,倒是这些不能吃也不能用的让五丫送的安心得多。
“咱们姚家大奶奶可真是好命,偏生嫁了大少爷那么好的人儿,现在又怀上了姚家的后,以后在府里怕是要被供上天了,就是太太肯定也没辙。”冬梅瘪了瘪嘴,替五丫整理衣服。
“你嫉妒?”五丫笑着道。
“奴婢没那个福气,哪敢嫉妒啊,也不羡慕,就是恨,没生个好人家。”冬梅无奈道,有的时候出身能决定人的一生。
“你是恨我当初没把你留在府里吧。”五丫淡淡道,冬梅的心思她能不知道个一二分么?
“奴婢不敢,也知道三奶奶你是为了奴婢好,大少奶奶的手段确实高明,奴婢要是真留下说不准就被人一脚踩死了,再说奴婢一直跟着小姐,怎么能不跟着小姐嫁过来呢。”冬梅笑着说道,看上去轻松,心中却万般沉重,自己始终不能留在倾慕的人身边。
“人这一辈子,最难得的便是看清自己的位置,选好自己的路,一步错步步错。”五丫意味深长道,“咱们走吧。”
佟晚晴瞧见五丫带着这么多东西回来自然十分开心,瞧她面色红润,可见心情也好得很,“你是有福气的人,我自然比不了。”五丫调侃道。
佟晚晴打开那送子观音,手在上面轻抚,只感觉的白玉质地细腻滋润,看上去温润如羊脂,“就算我有福气你也不必出手这么大方不是?”嘴上说着,但看得出她很是喜欢这尊送子观音。
“你喜欢就好,也好给我们姚家生个白白胖胖的胖小子,到时候大哥肯定要高兴坏了。”
佟晚晴听了五丫的话,脸上一红,低声道:“你大哥说,男孩女孩他都喜欢。”
五丫忍不住笑了出来,倒真是羡慕他们这对夫妻来。
丫鬟端上一碗粥,道:“少奶奶,用点吧,今个儿还没吃东西呢。”
五丫关切道:“怎么不吃东西?”
“最近孕吐,犯恶心犯的厉害,什么也不想吃。”佟晚晴很是无奈,看来怀孩子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儿。
“为了孩子你也要吃,否则身体怎么撑得住,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五丫劝道,佟晚晴点了点头,接过粥,用勺子搅了搅,刚想吃却皱起了眉头,直接把粥放到了桌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吓了五丫一跳。
眼看佟晚晴的脸上挂上一层寒冰,斥道:“这粥里面怎么会有肉桂?我不是吩咐过么?怎么你们都看不得我的好?”
那丫鬟吓得赶紧跪下,磕头认错,头在地上磕的直响,道:“奴婢吩咐了,不知怎么的。”她越说越着急。
“拿去倒了吧,以后你别再房里伺候了。”佟晚晴不耐烦的挥挥手。
那丫鬟流着眼泪,端着托盘赶紧出去了。
“你是太紧张了吧?”五丫总觉得这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是肉桂,佟晚晴道:“你不知道,这孕妇不能乱吃东西,房间里也不能乱放东西的。”
五丫刚想反驳觉得她太过了,但忽然一想,问道:“这肉桂是不是就是桂枝?”
“是啊,这桂枝辛温,发表解肌,温经通阳,温通助阳,而宜伤阴,所以孕妇不能食用,可能会小产,尤其是与夹竹桃一起,更是孕妇的大忌。”佟晚晴悉心解释道。
五丫恍然大悟,怪不得药里多了一味桂枝粉,屋里还要给摆上夹竹桃,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三房的孩子活下来。
佟晚晴见五丫怔了,以为她不懂,便继续道:“你瞧,我屋里的花草都让我撤了,孕妇是忌花香的,花香越大可能对孕妇越不好,就比如夹竹桃,一般人不知道它瞧着好看却是有剧毒的。”
五丫越听越觉得大奶奶恐怖极了,怎么会下这么狠的手,五丫脑海里不断浮现,腹死胎中的胎儿,浑身发紫的样子,她颤颤巍巍问道:“那含羞草呢?”
“含羞草之所以一触即羞,是由于其体内含有一种含羞草碱,这是一种毒性很强的东西,必定会影响孕妇的,还有一品红,丁香,洋绣球这些也碰不得的。”佟晚晴解释道。
一下子五丫全懂了,二奶奶为何常年不怀孕,屋里放着那么有害的毒物怎么可能怀孕呢?怀了孕还是会流掉。
还有三房,大奶奶不过算计着希望二房不孕,但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人嫁过来就有了孩子,而产婆是娘家带来的自然会说是孩子早产,为了不让孩子生下来大奶奶又用了一招,就是桂枝。
大奶奶恨二奶奶有理由,二奶奶害死过她的孩子,抢过她的东西,可是三房怎么都是无辜的,只为了那所谓的利益,就伤害无辜,真不知道,大奶奶的佛是为何而念,心都不善,手上也沾满了血,难不成还想要念佛诵经抵消自己的罪孽么?沾满鲜血的手是永远洗不干净的。
这个世上的仇恨不过是冤冤相报,从未了过,没人是观世音菩萨,会以德报怨,永远都是将自己受到的伤还回去,以至于伤害到更多的人,然后互相伤害算计,最后谁也得不到半点好。
坐在归程的马车上五丫有些动摇,不知该不该继续查下去,越深入,真相便越让人心寒,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理不过来,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确,却已经没有了回头的机会,只能继续走下去,直到看见这条路上出现光,却也终不能解脱,进了这个旋涡,再没有出去的权利。
马车稳稳的停在侯府的门口,五丫刚下车便瞧见佩环在门口不停张望着,面色焦急,瞧见五丫那一刻,赶紧迎了上来。
在五丫耳边轻声道:“二奶奶那边急了,已经动手了,现在在正房跟大奶奶对峙。”
五丫一听,心里只道是糟糕,二奶奶终究是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太过心急,这一次怕是要功亏一篑。
急匆匆的赶到正房,只见二奶奶信心满满,翻身两个字就差写在了脸上,正厅里除了仲太太,大奶奶,二少爷,还有两个陌生的面孔,一男一女,五丫猜是一个是同济药堂的伙计,一个是下药的下人。
“母亲,大嫂,二哥,二嫂。”五丫唤道。
仲太太面若冰霜,只是叫五丫坐,看得出并不是针对她,五丫装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免得一会二奶奶事败,大奶奶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对于二奶奶这种平时聪明,关键时刻蠢的跟猪一样的队友,五丫要选的只有放弃她。
弃车保帅,聪明人都会做。
只是二奶奶这种自诩聪明人却总做蠢事。
大奶奶还是那副样子,五丫越是看越是厌恶,装作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其实早就烂了黑心。
“你说吧。”仲太太示意二奶奶,二奶奶道:“是,母亲。”
“大嫂,恕弟妹我无理,想问大嫂几个问题,这丫头你可认得?”二奶奶葱葱玉指指着站在一旁的丫鬟。
“抬起头来。”大奶奶吩咐,那小丫头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般,缩着肩膀抬起头,大奶奶只是看了一眼,问道:“我认得你?”
那小丫头不说话,大奶奶继续道:“我不认识她。”
“大嫂说不认识便不认识?我们屋里的侍竹我也不想多说了,大嫂必然认得,听说是大嫂当初讨来送给三弟妹的,侍竹的孩子没了大嫂更是知道。”二奶奶笑着道。
大奶奶则问道:“孩子不是跟二弟妹有关么?”
这话一出气得二奶奶的脸瞬间变成紫茄子,“大嫂先别那么早下结论,这小丫头可是全招了,说是您吩咐的她把一品红下到侍竹的汤药里的。大嫂怎么解释?”
二少爷听了睁大了眼睛,先是看二奶奶,瞧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看向大奶奶,始终没有说话,一直等待大奶奶的下文。
“二弟妹有什么证据?”大奶奶倒是淡定,坐在那里不慌不乱,五丫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好预兆。
“这个是同济药房的伙计,他能证明大嫂你在侍竹小产前去店里买过一品红,还有记录。”说着二奶奶把五丫给她的账目拍在桌上,“敢问,府里有药房,大嫂你何必出去买药?再说我也没听说大嫂那段时间生了什么病。这个丫头就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在,大嫂你有什么好说的?我是一直与大嫂关系不亲近,有时甚至有矛盾,可是大嫂也太过狠心,非要闹出个人命栽赃到我身上!搞得母亲,我的丈夫都离我远去,你高兴了?”二奶奶越说越激动,大奶奶只是低着眼皮什么也不说,“呵,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人在做天在看,大嫂,你还有什么说的么?”
大奶奶这才抬起眼,指着那个丫鬟道:“让她说,我要听听我是如何指使她的。”
“不见黄河不死心?好啊,你说吧,把你跟我说的一五一十说出来。”二奶奶吩咐道。
那丫鬟一直不出声,整个人一直哆嗦,肩膀一抽一抽,就是不说话,二少爷急切知道真相,斥道:“你个蹄子,还不快说!”
那丫鬟扑通一跪道:“我不能冤枉大奶奶啊!那些都是二奶奶教我说的!”
五丫早就有预感,大奶奶心思那么缜密的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怕是早就做好了事情败露该怎么全身而退的办法。
二奶奶眼睛睁得老大,站起身子,上前便给了那丫鬟一巴掌,“你胡说什么?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的做了坏事还不敢承认?敢做不敢当是谁教你的?!”
敢作敢当这事一般只有两种人会做,一是实实在在的君子,而是真真切切的傻子,五丫瞅着这丫鬟两个都不像。
仲太太斥道:“还不坐下?!身为侯府嫡儿媳像什么话!”然后看向那丫鬟,“你确定你说的是真话?别忘了你刚才在后堂跟我坦白的不是这样的。”
“奴婢只是怕二奶奶。”那丫鬟声音越说越小,二少爷腾地起身,“你这恶妇,做了坏事还要安到大嫂身上?!”
“坐下!”仲太太斥道,大奶奶这时开了口,“人证都可以作假,物证不是更容易?”
这话问得让二奶奶跟仲太太哑口无言,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二奶奶确实太鲁莽了,证据确凿却没到时机,太过于心急。
伙计张口道:“这位奶奶就说的不对了,这东西我是不会作假的,我跟你远无怨近无仇的,怎么会栽赃你,你确实去过店里我认得,而且你的娘家也在我们店里拿药。”
“那你这般诚实说一说有没有收过我二弟妹的银子呢?”大奶奶问道。
“当然有,不然我怎么会来作证?我才不会参与你们后宅的事!”伙计道,却不知已经被对面的女人绕了进去。
“既然收了银子,我便更不能相信了,也不能承认莫须有的罪,请母亲明察。”大奶奶起身跪在仲太太面前。
仲太太没有话说,只能让大奶奶起身,然后看了二奶奶一眼,什么都没说。
二少爷起身,弯腰向大奶奶赔了个礼,“大嫂,我替我内人给你赔礼。”
大奶奶赶紧上前扶起,“二弟妹也是太过心急,洗清自己了。”
偏偏是这样的话让二少爷火更大,狠狠的剜了二奶奶一眼甩袖愤然离去,二奶奶急的站起身子,道:“相公!”
见无力挽回就回过头恶狠狠的看着大奶奶,“你真是个蛇蝎毒妇,以前竟然不知你这般攻于心计。”
仲太太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够了!”显然已经不耐烦,也同时在帮二奶奶不让她再错上加错。
五丫不能再见形势恶化下去,便起身拉住二奶奶,“二嫂,消消气。大嫂你也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
“是二弟妹比较激动罢了,我没什么。母亲,恕儿媳还有繁杂的事务处理先行告退。”大奶奶道。
仲太太只道:“去吧,善宜,你把你二嫂给我拉到后堂去,面壁思过让她好好冷静下。”
“是,母亲。”
二奶奶狠狠的瞪着大奶奶,被五丫连拉带拽的总算拖到后堂了。
一到后堂五丫用力推开二奶奶,她一个没站稳便倒在了地上,膝盖磕到地上也没什么反应,大概从没预料自己会输的这么惨吧。
她像一个被打击瘫痪的战士,只能倒在地上发愣,“你太急了。”五丫道。
“她做了那么可恨的事,我怎么能不急,你说我怎么能不急?”二奶奶眼含泪水抬起头看向五丫。
“现在变成你最可恨了,人人憎恨。”五丫摇头叹息,二奶奶在地上往前爬,抓住五丫的裙角,“我该怎么做?怎么做能翻身?挽回这一切?”
“我帮不了你了,我可能连自己都帮不了了。”
“三弟妹,我不会说我们是一伙的,你得救我,我不能一无所有。”二奶奶自顾自的摇着头。
“现在你就是说我是你的同谋谁会信呢?大家只会觉得满嘴谎言像是疯狗一样的二奶奶咬完大奶奶还要拉三奶奶下水。我救不了你,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好自为之。”说完五丫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