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不知道,远在他乡的郁成昆,离死也不远。
戴氏虽是留下了他,可戴氏也好,郁秀和郁奎、郁文也罢,都是没有本事,也没有一技之长的人。
戴秀才给的银子,买了一个宅子,买了婆子、丫鬟、小厮,这一日日开销,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戴氏想做点小买卖,可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没有路子,没有方向。
又不敢露财。
郁成昆身子都烂了,大夫看了后,说得了脏病,奄奄一息,伺候他的婆子、小厮都嫌弃。
戴氏根本不去看他,儿女也不去看他,任由他自生自灭。郁成昆是后悔的,很多很多事情都在后悔,可后悔并没有用。
大年三十,他听着屋子那边传来的笑声,而他一个人躺在炕上,浑身黏黏糊糊,难受疼痛,让他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扭头去看窗户,能看见微弱的灯光。
“……”郁成昆微微笑了笑,用力舀了舌头。
疼,疼极了。
他硬生生咬掉自己一截舌头,感觉到舌头在口腔里,慢慢肿起来,血往咽喉里流,慢慢的呼吸不过来。
他强撑着翻身,从炕上摔到炕下,咚一声,头先着地。
他只感觉到了疼,还有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脑海里又想起了当年初见戴氏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戴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家里疼宠,养的又好,模样娇美,虽有几分傲慢,却也让人疼爱怜惜。
跟着他这些年,不曾大富大贵,他也是爱护有加,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她看他的眼神里都是厌恶、憎恨,以及懊悔。
她是后悔嫁给他了。
也后悔学会了他的无情,跟着郁家那些人去欺辱南风,闯下大祸。
南风啊……
那个小丫头,小时候也曾甜甜的看着他,喊他一声三叔,只是他恨郁成安,对她也没个好脸色……
“对不起啊!”郁成昆心里呐呐说了句。
这便是报应了吧,夫妻离心,骨肉不亲,大年三十,一个人死在这冰冷的地上。
是报应没错了。
郁成昆闭上眼睛,断气的那瞬间,如此想着。
戴氏站在屋子外,看着夜空。
大户人家都已经开始放烟火了。
她看过好些次烟火,却无一次有人为她而放。
若是,若是当年,她嫁给父母为她相看的男人,会不会有所不同。但人这一生啊,最没有的便是后悔药,最回不去的就是曾经。
眼泪顺着眼睛话落。
她看着手里的碗,里面是给郁成昆的药汤,但是她不想推门进去,不想去面对他。
好一会后,戴氏还是推开了门。
看见郁成昆摔在地上,她没有慌乱,淡漠又冷静的上前去查探。
已经没了呼吸……
戴氏瞬间潸然泪下。
他们从相爱,到憎恶,也才短短两月而已。
“呜呜……”
“娘……”
郁秀、郁奎、郁文站在门口。
“你们爹去了!”戴氏轻声。
沉痛的闭上了眼睛。
郁秀、郁奎、郁文三人齐齐跪下,郁秀失声痛哭,痛喊出声,“爹……”
与此同时。
郁家村。
郁老头也断了气,带着满腔不舍和沉痛,以及后悔,握住郁元氏的手。
千言万语,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看着她,看着她。
想告诉她,不该的,不该的。
若是他们对南风好一些,哪怕早早分家,早早敲打牟氏……
错了,是他们错了。
他们一家子就像吸血蚂蟥,一个劲的吸着南风的血。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老爷子啊!”郁元氏叫了出声。
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成安、成昆都没回来啊。
郁成全、韩氏跪在前面,郁城、郁宏、郁凯跪在后面。
一家子都消瘦的很,无精打采,满目懊悔,沉痛,竟像是麻木了、魂魄被抽离了一般,就那么跪着。
失去的再回不来,死去的人是真的死去了。
郁元氏哭喊了半天,竟无一人上前去安慰她,她又悲又痛,厥了过去。
郁成全上前,将人抱起,放在炕上,对韩氏说道,“去放鞭炮吧!”
但是,大年三十,就算知道郁老头死了,也没人肯过来。只能全靠大房一家子,撑着病痛来。
就连灵堂都是他们自己抹黑自己弄。
跪在郁老头面前,郁成全才对三个儿子说道,“往后余生,你们记住了,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凡事莫失了良心,我们大房的家规!”
这是罗大夫过来给看病时,留给他最后的话,从此以后,罗大夫便再也不来大房看病抓药了。
郁城、郁宏、郁凯都没有说话。
兄弟三人,低垂着头,唯有郁宏眸中有泪。
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家规、家训。
可笑啊。
若是早知道人应该有良心,郁家不至于如此。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做给谁看呢?
这个家,早就烂了,从根上就烂了,烂的一塌糊涂,让人恶心作呕。
那死去的人是死了,可活着的人,永远活在别人的嗤笑、不屑、讥讽里,一生一世都不得翻身。
“砰、砰……”
是镇上那些大户在放烟火了。
郁宏扭头去看,看不那么真切,但却能看到一点点烟火,那么好看,那么好看……
席府
南风笑着,几个孩子正在去点烟火,尖叫声、笑闹声不断,便是老爷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席西洲给南风拢了拢披风,伸手拦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风儿,新年快乐!”
南风抬眸去看席西洲,温笑着,用最温柔的话语去跟他说话,“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西洲,新年快乐!”
“西洲,我南风取自这诗句,你的西洲呢?是否也是来自于此?”
“是,因为先有南风,再有西洲!”席西洲肯定道。
又低低念着这首诗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首诗,是前世时,三日恩爱缠绵时,南风说她名字来自于此。
他恳求她念了这首诗,默默记了许久许久许久。
再重生,他便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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