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耳在病房长住了下来。
平日吵吵嚷嚷的病区一下变得安静,人们因恐惧而疏离,因疏离而沉默。
开始还有一些懵懂的小孩睁着好奇无畏的大眼聚集到独耳周边,当其中一名四五岁的小男孩被独耳手下逮住恐吓了一番后,受到惊吓的孩子们便立即朝四面八方跑散了。
没有人欢迎独耳的到来,准确地说,大家都在想方设法将他赶走。
他们并不敢在独耳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也不敢找汉斯或是荣晋阳的麻烦,只好不断地向护士及医院其他员工进行抱怨。
“为什么要替这个坏家伙看病?他杀死了我的侄女!”
“为什么把他安排在病房?我们很害怕。”
“能不能让他离开这里?我的孩子看到他就无法停止哭泣。”
“……”
连续抽了两天腹水,配合利尿剂使用,独耳的腹部比刚来医院的时候消减许多,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错,不时与属下在病房里高声阔谈,肆意大笑。
躺在独耳隔壁的妇女刚做完手术,是容许收下的病患。
容许例行查房时,里米尔不可避免地再次对上独耳。
“嘿,小崽子,你整天就跟在女人身后混?”小崽子自然说的是里米尔,而独耳说此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放肆地上下扫量着容许,转头对他的手下用当地土语说了句什么,说完几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里米尔站到容许身前挡住,立马用土语和对方众人吵了起来,情绪激动气愤,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没说上两句,独耳的手下就上前将里米尔推搡了两把,瘦弱的里米尔一下子被推到了墙上,泥塑的墙体砰然掉落厚厚一层土。
容许眼疾手快地扶住里米尔,待里米尔站稳后便松开手,并未询问刚刚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里米尔涨红了脸,剩余的话就是说不出口,独耳他们说得太下流了,他无法忍受他们对妮可医生的亵渎。
容许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在意,里米尔,我没有关系。”
“真想杀了你们!”即使容许说了没关系,里米尔还是很不忿,眼睛死死瞪着独耳一帮人,眼珠子凸出地吓人。
里米尔的话让独耳他们狂笑不止,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想杀了我们?来啊,小崽子。”刚刚推了里米尔的那名手下再次伸出胳膊和手,想要揪住里米尔的衣领。
站在一边的容许忽然出手在对方肘关节内侧会力一击,受到外力的胳膊引发神经元屈肘发射,一时改变了方向。
容许没有给他时间反应,伸手重重一巴掌。
被打蒙的手下当下被激怒,冲着容许挥过拳来,容许准确地扣住对方手腕轻轻一拉,身体同时一个侧身向后微微仰起,在对方下意识收回胳膊重新挥拳时,狠狠击打其右肋下部。
比容许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大汉轰然倒下,不堪一击。
病房内所有人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里米尔整个人都傻掉,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妮可医生竟然身藏怪力。
被击倒的手下挣扎着想爬起来教训这个女医生,但稍稍一动弹,刚才被她用拳打过的地方就疼得令他不住抽气,爬都爬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
容许这招其实就是借力打力,糅合了些许擒拿术,打的就是出其不意。
招式并不难,是出国前健身教练教的两招防身术,对于真正会武的人来说,这点招数实在不够看。
独耳的手下看起来高大,但该地区的人常年营养不良,都非常瘦弱,容许赌的就是他们根本不懂任何格斗技巧,只不过凭蛮力制人,这样的人相对来说好对付多了。
右肋下方是肝脏部位,此处的肋骨又细又脆,稍加力道便易折断。
肋骨折断后如果擅自挪移,尖锐的断骨很容易刺破肝脏,命大的肝脏严重受损,命薄的直接见阎王。
刚刚那一下,容许是使了全力的,人体部位对她来说太熟悉了,闭着眼都能准确找到第五肋后藏着的肝脏。
“我劝你最好告诉他,不想死就不要乱动。”容许冷冷看着独耳说。
独耳活了几十年,嚣张了半辈子,莫卢族里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把男人至高的尊严地位狠狠踩在脚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地白人女医生口气还挺大,实在好极了。
“妮可医生说了,不想死就给我老实躺着!”里米尔仿佛出了口恶气,冲着地上那名手下啐道。
“这是在做什么?”卡特闻讯赶了过来,见容许没事当下松了口气,接着又对独耳一帮人说道:“敢在医院闹事,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都赶出去?”
独耳呵声笑道:“这位先生,您似乎弄错了,我是来求医的,怎么会是来闹事的?”他指了指被容许教训后仍倒地不起的手下,“现在被打的是我的手下,他到现在还无法站起来,显然伤得不轻。”
“卡特先生,不要听他胡说。是他们先对妮可医生出言不逊,然后又把我推到墙上,还想再继续揍我,妮可医生才出手的。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里米尔气呼呼地说。
卡特扫了一圈病房里其他病患和家属,所有人都低下头或避开视线,沉默不语。
卡特冷笑,看向独耳说:“我相信我的员工不会撒谎,如果你还想在医院继续接受治疗,我不希望此类事情再发生第二次。记住了,这里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独耳面色如常地对手下道:“这位长官说的话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长官,还有别的吩咐没有?”独耳‘好脾气’地问。
卡特说:“向妮可医生以及里米尔道歉。”
独耳再次命令手下:“听到了吗?向这位医生和小崽子道歉。”
里米尔激动道:“你说谁是小崽子!”
闹剧散场后,卡特命人将被打的那名独耳手下抬去门诊荣晋阳那儿。
“真没看出来你还会打人,可惜没看到现场,是传说中的中国功夫吗?”
容许挑眉:“你也想试试?”
“不不不,不敢。或许你可以教我几招,我很喜欢布鲁斯李的电影,哈~”卡特说着摆了个李小龙的经典pose。
容许被卡特认真滑稽的动作逗笑,随即道:“开个玩笑别当真,我只是跟教练学了两招防身术,花拳绣腿也就能糊弄下像独耳手下那种外强中干的样子货,中国功夫博大精深,我那两下连皮毛都算不上,想拜师找错人了。”
里米尔则再次被震撼到,他可是亲眼见证了独耳高大的手下如何被三两下迅速击倒,毫无反抗之力,如果那样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连中国功夫的皮毛都谈不上,那中国功夫究竟有多么厉害?!
病房内,除去那名受伤被抬走的手下,另一名手下十分不快地对独耳说:“老大,就这样由着这帮白人和那个叫里米尔的小子对您如此张狂?要不是您还需留着他们治病,我直接一枪崩了他们。”
独耳没有说话,神情阴鸷。
许久,他沉声说:“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
其手下听后欣喜不已,附和道:“没错,一定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说着眼中闪过嗜血的兴奋。
被容许打伤的那名手下一路呻.吟着被抬进了接诊室。
“是这样的荣医生,卡特先生让我们将他送到您这里。他是独耳的属下,刚才在病房与妮可医生他们发生了争执,妮可医生将他教训了一顿。卡特先生还说,现在事情已经解决,让你不用担心。”担架员解释道,虽然他不知道这和荣医生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荣医生会担心,但卡特先生的确是这么交代的。
荣晋阳静听着对方的话,对卡特话里的戏谑置若罔闻。
“医生,我好疼!那个臭女人下手太狠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独耳手下捂着胸口,说句话都感到抽心的疼。
翻译将他的话用英语传达给荣医生,至于“臭女人”那句,还是不翻为妙。
荣晋阳走到诊疗床前,先检查了下独耳手下的呼吸状况,随后伸手在其受伤的肋部摸了几下,接着又叩了两下,对方疼得啊啊直叫。
“把他扶起来。”
独耳手下刚艰难地坐起身,荣晋阳一手按住他的后背,一手在前胸推压胸骨。
“@##&%*@#~%&”一连串的土语脏话彪了出来。
翻译聪明地选择看天花板上的苍蝇。
荣晋阳将两手按在胸廓两侧,再次向中间施力挤压,伴随着的杀猪声绵延不绝。
做完挤压试验,荣晋阳从医药柜里拿出一条固定带,三下五除二地绑在独耳手下胸腹部,随后用酒精棉球擦拭着双手,不经心道:“这两个月躺着不要随意走动,想死不拦着。”
“就这样?我这么疼,就给我绑个这破带子就结束了?什么狗屁医生,还不如我们族里的巫医呢!”独耳手下嚷嚷道。
翻译有些为难,思考片刻后道:“额,他说他很疼,不需要开点止疼药什么的吗?”
荣晋阳看了翻译一眼,“你确定他说的是止疼药而不是巫医?”
翻译尴尬地笑了笑,擦了两下莫须有的汗。
荣晋阳在病历上飞快写下:“右胸腹软组织挫伤,右侧第四肋疑似骨裂,第五肋轻微骨折,无明显移位……”
“告诉他,这点疼都忍不了算什么男人?至于巫医,请自便。”荣晋阳冷声道。
翻译点点头,转头对独耳手下说:“荣医生说了,你没什么大毛病,不需要用药,只要躺着静养一段时间就会自愈。”
独耳手下骂骂咧咧离开了。
荣晋阳摩挲着钢笔,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