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但也颇为曲折,甚至有些荒唐。
里米尔的将妹妹迪利安葬后回到医院上班,失去唯一至亲的他,内心燃起的熊熊复仇之火几乎要将他吞噬。尽管没有实质证据,可他认定了就是独耳派手下干的。
那一天,他提刀冲过去要杀独耳,若不是巴布鲁拼命阻拦,他豁出命去也要把独耳弄死,大不了同归于尽。
而向来嚣张惯了的独耳根本不把里米尔放在眼里,若不是当下身体不便只能言语挑衅回来,独耳定是要亲自把他好好收拾一顿。
虽然独耳并没有承认迪利这件事是他的手笔,但对于里米尔的指控,他也不曾矢口否认,这让里米尔更加坚信独耳就是害死迪利的主谋。
里米尔不是没想过乘夜晚安保松懈之时再找机会把独耳干掉,但巴布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巴布鲁对他说,如果他在医院里杀人,那他们整个安保队都会被扣除一个月的薪酬,而当天值班的士兵会被遣送回军队,换新的人过来。
为此里米尔着实苦恼了一阵子,他自己孑然一身还好说,但他很清楚医院里的工作机会对他们这样的当地员工来说是多么弥足珍贵。
在塔塔,再也找不到比医院给的薪酬更高的地方了。对于像巴布鲁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兵更甚——军队吃人不吐骨,医院的工作显然轻松多了,他不想害了别人。
但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于是巴布鲁好心给他指了条路:去求荣医生吧,医院里病人的生死大权都在他手中掌握着。
巴布鲁的说法并不夸张。
在不少当地族人心中,Dr.Rong足以和族中最有声望的巫师相媲美。尤其对那些被巫医放弃,却被荣晋阳从死神手里夺回生命的人来说,Dr.Rong就是堪比天神般的存在,生死都由他说了算。
巴布鲁的建议让里米尔更为沮丧,他知道巴布鲁并没有说错,但他却不认为荣医生会帮他,更别说他根本轻易不敢去招惹那尊冷面神。
里米尔是烦闷又纠结,加上心火难泄,嘴上内外连着起了好几个泡,连食欲都一下子没了。
幸而之前容许作假化验单被荣晋阳当面揭穿的事里米尔并不知情,不然他连时不时偷瞄荣晋阳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医院的护士琳达却主动找了上门。
当琳达提出要帮他的时候,里米尔简直不敢置信。
震惊之余,他对这个外籍女护士还是抱着一丝迟疑和防备的,毕竟他们之间并不熟悉,毕竟……她的名声也不太好——
琳达的风流韵事在医院算不上什么秘密,男人们之间酒后口无遮拦,把床上的性.事拿出来当荤段子说并不在少数,里米尔多少也听过些。
像琳达这样的女人在莫卢族里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可琳达说她有办法弄死独耳,而且他们俩都不会受到惩罚。
这样的诱惑对里米尔来说不可能不动心,他想了几天都没想出个万无一失又不会连累其他人的方法。
难道只能眼睁睁等着独耳自己病死?可等待的日子,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里米尔抱着先听听看的想法让琳达说出她的计划,谁知等听完之后,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这真是个妙计,恨不得立刻就按琳达的想法去实施。
在里米尔心里,琳达的形象立马一百八十度大翻身,他认定了琳达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那么她那点风流事也就不足以挂齿了。
他们的计划没有琳达参与其中,根本无法进行,而琳达却不图回报的帮他报仇,这会儿让里米尔跪下来给琳达磕头他都愿意。
其实琳达并没有十足把握,因为计划中有个重要的环节还没有打通,而这个环节却是计划的先决条件。但看里米尔如此兴奋,她便忍住了没泼冷水,决定先试一试,不行再想别的方法。
医院负责看守药库和配药的药剂师犹他是琳达的入幕之宾,不过琳达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找他了,所以当看到琳达款款而来时,犹他自然很是高兴。
两人在药库的隔间里一番云雨后,琳达提出让他给她拿一盒盐酸麻.黄素,说是最近常感觉呼吸不过来,怕是哮喘这老毛病要犯。
琳达之前也找他拿两回过药,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普通药,他在过期损毁药品清单上划出去也没有大碍,偶尔图个省事方便,这点权限他还是有的。
可琳达这次要的药品犹他却很是犹豫——医院的药品数量极为有限,种类数量都详细记录在册,一目了然,不过就像刚说的,也并非不可操作。
但像麻.黄碱等一类的特殊药品却另有规定,每天都要盘点一遍库存,进出都有严格记录,且必须附有医生的处方单。即使是急用先取,也需要医生当天过来核对签字。定期处理过期及损毁药品时,卡特会过来亲自把关,一起统计,想糊弄过去实在是难。
琳达对药库盘点的规矩其实清楚得很,听犹他抱怨过好几次,所以当他吞吞吐吐表示不如去找荣医生开个单子再来时,她也懒得为难他。但还是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不屑,说起来药库都归他管,却连一盒药都搞不定。
男人的心理她早就读得透透的,基本都一样,不能对他太好太轻易妥协,得让他觉得这点小事都办不成是他的无能,他欠她一回。
犹他被她说得顿觉脸上无光,但也没一冲动就改变主意,最后只能陪着笑脸把琳达这姑奶奶好生送出门。
说起这盐酸麻.黄素,即麻.黄碱类药物家族成员之一。麻.黄碱是从中药麻.黄中提取的生物碱,现已人工合成,化学性质稳定,药用品则是人工合成的盐酸盐。单从疗效上看,大部分麻.黄碱类药物也不过是治治感冒鼻塞,预防预防轻度哮喘,似乎没必要管得这么严。
但实际上,麻.黄碱属于拟肾上腺素药物,可直接激动肾上腺素受体,也可通过促使肾上腺素神经末梢释放去甲肾上腺素而间接激动肾上腺素受体。
简单来说就是,麻.黄碱有显著的中枢神经系统兴奋作用,长期使用可引起病态嗜好以及耐受性。同时,麻.黄碱也是合成苯丙.胺类毒.品的主要原料,最臭名昭著的便是冰.毒。
由于市面上很多感冒药中因含有麻黄.碱成分而被不法分子大量购买用来提炼制造毒.品,所以现在世卫组织和各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部门都对销售此类药物的渠道进行了严格的管控。
琳达是护士,自然懂得不少药理知识。她不但知道麻黄.碱有让人精神兴奋的作用,在临床上,麻.黄碱对于治疗性.欲减退症和射.精不能也有一定疗效。
她对里米尔说的计划即是,等轮到她值班时,人不知鬼不觉地在独耳的药里掺进足量的麻黄.碱,待药效发作,她再到独耳面前不经意卖弄一下风.骚,撩拨两下,对付男人她向来有一手,不怕独耳不上钩。
所以,如何不引人注意地拿到麻黄.碱药便成为计划中关键一环。
也正是因为清楚此类药物并不能轻易获得,犹他很可能会拒绝,而她所谓的哮喘发作到了荣晋阳面前必然要露馅。
她根本没有哮喘,装也没用,MSF档案上的体检报告可不像犹他那么好糊弄,荣晋阳随便一翻她就完蛋,因此对该计划能不能成功实施她并没有十足把握。
但犹他拒绝了她的要求,那么就只剩两条路可走。
一是静待时机,从别的病人那截取部分同功效甚至药物作用更好的药品,比如肾上腺素或多巴胺,又或是酚妥拉明,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比较大。
这类药本身就数量有限,且基本用于手术或者急救,药量推进也严格按照比例,在那样的情况下,要想私藏药很难。
另一条路就只有像犹他说的,去找医生开处方单。
医院门诊目前总共就两个医生,看上去容许必然比荣晋阳好搞定,但从她跟容许日常的接触下来说,容许比荣晋阳更为较真。
荣晋阳工作状态下万年冰山脸,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可能正因为业务水平过硬,反而行事不太拘泥于条条框框,习惯自己掌控,让别人跟着他的节奏走。相反,容许或许因为是女性,加之长相柔美,会让人产生很有亲和力的错觉,事实上比起荣晋阳,容许做事更为有板有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说话。
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琳达选择从荣晋阳下手。怎么说都是异性,虽然过去几番勾引都以失败告终,但总得试试嘛,万一行了呢?
实在不行再想办法把容许拉下水,里米尔好歹近水楼台,卖个惨求一求,也说不准呢。
于是就有了容许看到琳达去后巷堵荣晋阳的那一幕。
荣晋阳喜欢在那抽烟,医院的人都知道,大家也默契地选择不去打扰。
所以琳达当时很是有些忐忑,担心出师未捷就先遭了厌恶。但如果等荣晋阳在门诊坐班接诊时去找他,很大可能会被轰出门去,毕竟外面那么多病人等着叫号,他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腌臜事上。
当她硬着头皮上前说自己有些哮喘症兆想开盒盐酸麻.黄素时,荣晋阳看她的眼神凌厉又玩味,让琳达有种“我是智障我却还要自作聪明地在他面前脱.光了跳舞”的感觉,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再被他以那样的眼神盯下去,琳达都想和盘托出死得干脆点算了,行不行给句话。就算他把她揭发到汉斯那去她也不怕,她就是偶尔呼吸不过来怎么了?疑似哮喘对工作也没什么影响吧?其他的她不承认,没有证据,汉斯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只是让琳达没想到的是,荣晋阳并没有揭穿她拙劣的谎言,还让她下午去门诊找他开单。
荣晋阳抽完烟几不可察地歪了下嘴角,若不是看到他面部肌肉小面积调动了一回,琳达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那是笑吧?
事情顺利得让琳达都觉得不可思议,果然如她所料荣晋阳行事全凭自己心情吗?
可她临走时,荣晋阳的一句话让她浑身冒冷汗。
——“麻.黄碱怎么够?正常人勉强对付,一个废物成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