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一颗“楔子”
又是月夜。圆月高高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上,孤独、寂寞,又有几分冷傲,她静静也望着大地,自顾自地挥洒着银色的光辉,给大地披上了一件优雅的纱裙。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件优雅的纱裙,花儿显得更加的娇美,流水显得更加温柔,人心显得更加活跃。可是,开封府大梁王朝的皇宫里,刘志的心情却波动得利害。这心情的波动,或许跟眼前当空照着的这轮明月有关。不知为什么,自从懂得人情世故以来,只要是满月高挂的夜晚,刘志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悲伤、难过,有时甚至会躲一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哭上一场。
当然,现代人或许都知道,月圆之夜人容易心情低落是有科学根据的。美国精神病学家利伯对这个问题做了长时间的研究,他所著的《月球作用——生物潮与人的情绪》一书提出,人体中约有80%的是液体,类似海洋,这样月球的引力能像引起海水潮汐那样对人体中的液体产生作用,引起生物潮。特别是满月和朔月时,月亮对人的行为影响比较强烈,在月圆时人们容易激动,刑事案件增加,精神病人啼哭者增加,失眠和精神紧张的人数倍增。另外,医学研究人员还发现,在满月时,出血人数多于其它时间。其原因可能是月亮的电磁力影响了人的荷尔蒙、体液和兴奋精神的电解质的平衡,从而引起人的生理和情绪的变化。
科学家们在长期的观察和实验中还发现,每当月亮满月时,空气的气压降低。空气处在低压状态下,就会增加血管内外的压强差,使患有炎症出血的人的毛细血管更容易出血。还有的研究者发现,月球的磁场虽然很弱,不可能对地球生物产生明显的影响,但是,月球对地球的引力却能导致地轴位置发生微小的改变,从而引起地球磁场随之发生规律性的变化。地球磁场的改变作用于人体的神经和细胞,则能使生理和情绪发生某些变异。
可是,所有的这些后来人发明的理论,在刘志这或许都不能完全解释他的“伤月”情怀。他伤月,跟什么潮汐完全无关,只是因为他强烈地忌妒圆月之满、之齐全,而为自己身体之残、之欠缺心生悲伤。可以说,这是刘志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事,尽管他手刃了亲手将他送入宫中阉割的义父刘新科,还将其满门诛杀,可心中之恨并未消减半分。更令他自己日益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跟别人完全相反,越来越忌恨圆满、美好的东西,比如这美轮美奂的圆月,比如这妖艳芬芳的花朵,比如这清辙透底的溪流,比如这和煦温暖的阳光,比如这情投意合的情侣……所以,难得有他不悲伤的日子。只是,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能很好地掩饰自己,呈现出一幅聪明机灵讨人欢喜的模样。
上次在扬州城里,刘志成功地挑动张颢发动了宫廷叛乱,诛杀了杨渥,功不可没。可惜的是,最后由于徐温、严可求他们的存心阻止,张颢没能顺利继立,令这事变得不那么圆满起来。在回开封府向梁皇朱晃述职时,刘志伏在皇宫大殿冰冷的青石板上,几乎都快贴在地上了。他心里在颤抖,尽管身形纹丝不动。他知道,不管自己成功地替梁皇朱晃办了多少件事,可在梁皇朱晃眼里,自己终究只是一条狗,一条随便几碗残羹冷炙就可以打发的走狗。如果办事稍有失手,就有可能被踢打,被诛杀。
“哈哈哈哈……”听完刘志的汇报,肥胖得全身肉颤的梁皇朱晃忍不住大笑起来,这笑声在这宽大的皇宫里回荡,摄人心魄。梁皇朱晃这一笑,让刘志心里一寒,如坠冰窖,便越发地惶恐不安。有时,大人物的笑声并不是喜悦心情的表达,而是杀人的讯号。服侍梁皇朱晃这么多年,刘志深知其理。
“皇上,奴才办不不力,请求严惩。”刘志哀声说道。
“刘志,你这事办得不赖,这结果比咱们预先设计得还要好。如若是张颢顺利继立,这人虽然谋略差些,可是果敢善断,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心高气傲的他不会真心臣服咱们大梁的,远比杨渥、杨隆演之流难对付得多。更何况,现在张颢与徐温为继立之事已经暗中大闹了一场,应该是面和心不和了,迟早得生内乱,咱们只须站在岸上看他们内斗就行,就如同看戏一样,轻松自在,这有什么不好?刘志啊刘志,你虽无心,却把事儿办得漂亮,我得好好奖赏你。哈哈哈哈……”梁皇朱晃对这结果是太满意了,忍不住大笑起来。这笑,不是杀人的讯号,而真真切切是喜悦心情的表达。闻听此言,刘志一身的冷汗倏地缩了回去,他抬头向着梁皇朱晃谄笑着,真的就如一条正在讨主人欢心的狗。
“找个机会再去烧一把‘火’,让扬州城里更热闹一些。”梁皇朱晃命令道。
“是!”刘志回答得干净利落。
杭州,越王宫里,钱镠正和一班文武议事。对于扬州城里这些天发生的一切,这宫里的人了如指掌。一来杭州的侦缉如芝麻一样,撒遍了吴国各个郡县,尤其是扬州城,一有消息就会立马传来;二来,在扬州城里,越王还暗中插有一颗重要的“楔子”,这“楔子”平时处于休眠状态,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可杨州城里一有重大事情发生,他总能立即得到真实的内情,然后飞缴来报。这颗“楔子”,只有越王钱镠、世子钱元瓘等极少几个人知道,就是如潘荣这样重要的心腹将领,也是一点也不知情的。所以,当张颢发动政变,诛杀了杨渥,又没能如愿继立不久,这一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杭州,并成为了越王与其手下文武官员之间的热门话题。越王钱镠一向谨慎,一边要那“楔子”继续打探,有重大消息立即来报,一边命令手下诸将,加强越国各军政要地,尤其是湖州的守备。
湖州剌史一职,现在正由钱元瓘兼领着,可没有了潘荣,他就好似失去了左膀右臂一样,一下子失去了“重心”,遇有疑难也不知再去问谁了。也有风言风语传来,说是潘荣本是前湖州城守城副将徐知诰,也就是吴国辅政大臣之一的徐温义子的亲身父亲,只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有这层关系,潘荣为何又会舍命攻取湖州,难道他不知道这极有可能导致父子相残吗?徐知诰的手下为何又会潜伏在湖州城里那么久,然后剌杀了潘荣?“楔子”为父王多年前布置好的战略潜伏者,对这样的小事是不会轻易“复活”以传递消息的。须知,每“复活”一次,就会多加重暴露的风险,这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唉,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他亲手装殓好了潘荣的尸首,又风雨兼程,一路护送到了他的老家安吉,风风光光地将其埋葬在了潘家族山里,让他与其祖辈永在一起,以报其相救、相助之情。